祁零无情道:“自己看着办。”今日所有人本就心情不好,还要惹个孩子,活该自己哄人。
骁于飞:“……”大肥子惆怅了。
“少爷?牟小少爷?”骁于飞缩了腿,改为蹲姿,小心轻唤。
牟小少爷继续抽噎,露出的小脸蛋红彤彤滑嫩嫩,夕阳西下,橙色光晕笼罩,平添了几分惨兮兮的味道。
“牟小哥?牟小爷?小牟公子?”又唤了几声,见人依旧不理会他,他拉拉小孩儿衣袖,道:“牟主子?”
牟叶抽噎一顿,小嗓子沙哑,“滚开!”
骁于飞:“……”媳妇儿救命。
祁零直起身走去另一边,接着喝酒消愁。
骁于飞:“……翡翠玛瑙夜明珠,凤尾鱼翅金丝酥,牟小爷您随意挑?”
牟叶:“嘤嘤嘤……”
祁零在另一边说:“这些他都有。”
骁于飞:“……”除了钱,他这儿还真找不着其他东西,“那要不您揉回来?”
牟叶:“不要,嗝……太粗糙……我怕嗝……手会烂掉……”
骁于飞霞中凌乱:“……”
童言无忌真是一种可怕的事实。
“主子出来了。”祁零的出声拾起了骁寨主快要碎成渣渣的心,“不准嚎。”
牟叶赶紧一抹眼睛,委屈道:“哦。”
骁于飞:“……”您的眼泪呢?我的感情呢??
早上已然够糟心了,傍晚还要被小孩子嘲一顿,骁于飞黑了脸,今日简直不能更糟心啊……
七哥(六)
辰时众人谈话不欢而散,骁于飞至傍晚仍在愤懑,祁夜桥则头疼夏辰这一日里不知所云的情绪。
他拒绝以牺命方式得生,解毒一事加上晨间的不对劲,夏辰有两次未回应他的问话,这实属罕见。自从两人相遇、一道行至凶寨,短短几天,少年尽管心性内向,不理人的脾性却没有。昨日白天里未见异常,怎么一晚上过后,这人更加沉默还变相地硬气了?
祁夜桥静静思量着,这小少年莫不是叛逆了?对他的纵容有恃无恐了才敢两次不理会他?
祁夜桥看了看木门紧闭的客房,无声嗟叹。
骁于飞说自己不爱管事倒也无错,不论是他还是另一个‘祁夜桥’,都不是管闲的性格。后者刚离家时捡了两个徒弟后觉着这类事情忒烦,搞不好便给自己招了麻烦,故后面再遇,他也只是将作恶之人赶跑,不再广收什么徒弟。
而当初会救下夏辰,如今的祁夜桥也很莫名,若是只因见了那张苍白面容时想起这人上一世见过而心口堵闷、顺手救人,那未见他脸之前亲自抱了人又是为何?而后几次动作自然地将人抱坐腿上又怎么说?
那时候的自己与平日判若两人,可怜少年年纪不大遭遇劫难所以不愉吗?他弄不清,也看不清,对上那双绿色眼眸,便会态度软化得不可思议。自己着实对他百般纵容,意识没到,身体已先自发照顾了人。
……好似自己生来便对他有耐心一般。
但两人谈话不多,夏辰哑了,祁夜桥看不懂手势,见的最多的便是少年点头摇头。要说情愫暗起,他也是有些懵的。
祁夜桥想起之前半路因遇上骁于飞下属时发生的一幕,少年不过吃个点心便伸手让自己予与准许——那类伸手动作是一种似人动物的请求之意。而自己心中盛怒,恐也是怒他遭遇凄惨,被人以对待动物的形式喂养,何其无稽,此事换了谁,怕都无法平静以对。
两人的初次见面便是他们接触最深的一次,更何况自己是本着助另一个‘祁夜桥’了却心事的心情而去做……所以拿夏辰与祁零做对比的确不恰当,因夏辰在自己心中有分量,但绝非达到重之程度。而以夏辰肯提出以命换命的解毒法子来看,他对自己如何暂且不明,但报恩这一点几近笃定。
得知夏辰是个半巫,他虽惊讶,但也踌躇。
巫族势衰,后几代人早已隐姓匿名,混迹俗世,且因其往昔只为朝廷办事,知晓之人要么对其一知半解,要么便是从未听闻。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几千年的传盛,最终却落得千万骂名。
祁夜桥认为自己应理所当然地质疑夏辰的一面之词,这才是听闻传言时该有的反应。然,他没有,他在告诫自己不可鲁莽相信的同时又愿意给予夏辰几分信任,坚定他不会害了自己。
他在乎夏辰,却不能完全信任他……
祁夜桥想得入了神,正午阳光微倾,不见其余三人,他在心中叹气,夏辰闭门不出,他便更觉心累,只好叹道:“都不是省心的……”
‘多想’从不是祁夜桥着相的,左右思来不甚明了,闲来无事,他干脆闭目,在记忆中探一探原身对于解毒一事可曾有过突破性消息。
这一回忆,到让他找到某处线索。
前一次的印象里,因为记忆是一股脑涌上头皮,他只大概回忆了‘祁夜桥’一生的事迹。此刻再看,他惊讶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忆起了被拒绝一年后祁若芸把祁夜桥约到居所后方谈话的情境。
脑海中女子的面相模模糊糊,只观其一身水蓝衣裙随风飘曳,腮边两缕发丝轻柔拂面,片片精致流苏洒于侧面青丝,柳腰不盈一握,静若松生空谷。
‘祁夜桥’负手立于女子对面,开口道:“你说已有解药是何意?”
“自然是你此刻心中所想之意。”女子嗓音泠泠,声含清冷。
“是么?”
“自然。”祁若芸轻笑,“医药一隅,从未能难倒我。”
“呵,”‘祁夜桥’闻言挑起一边嘴角,神色不明,漫不经心道:“凡为医者,本该性存温雅,志亦谦恭,你罔顾人命,嗜医成奢,可算谦恭?智者仁道,医者仁心,仁心仁心,你可算有心?”
“……”祁若芸顿了顿,却不理会他话中讥讽,淡淡道:“我不过是为志向,所有医事皆两者自愿,罔顾人命从何而来?我心系天下病者,情爱一事于我而言本就多余,为何不会有心?”
“心系天下病者?”‘祁夜桥’仿若听了天大笑话,不顾女子颜面嗤笑起来,“你所谓的天下病者,怕仅是各个大家门派的求医救治之人吧?”他摇摇头:“世人追逐名利声望,你亦与世偃仰,为志向贱卖自尊,祁姑娘真乃性情中人。”
祁若芸眼底掠过一丝阴霾,“谣言止于智者,一些耳食之论,堂兄还是不为信的好。”
“在下可当不起祁姑娘的这声‘堂兄’,万事日后皆有定论,信或不信,没必要与你争讨。”
“时辰已晚,你走吧,我如今已不需要什么解毒之法。生死常事,不过分了早晚罢了。祁姑娘若要尝试,请令慈再去寻一药人便可,在下只怕心有余力不足。”
祁若芸:“当不当得起堂兄言之过早,我既决意要救下你,自然不能反悔食言。”
“那可不必劳烦祁姑娘费心。”‘祁夜桥’却摆手,抬脚欲走,“我一将死之人,活不够也求不得了。”
“慢着!”祁若芸拦住他,而后忽然笑开,一副游刃有余的作派说:“你可知晓,黄金蛊以畜百年一养,以人十年一出,百一十年方可为蛊中之王。父亲拿你做此蛊诱饵就为提炼我的医术,发扬祁家荣盛,为了家族,你的毒我必须解,也必定能解,我不会容许自己功亏一篑。”
“此蛊在你体内已经蛰伏十几年,再拖下去,你所受的苦可不是现在的你忍受得住的。应了我,你便依旧是驰骋江湖的深阙宫领主,既然活不够,若芸现在便可为你求得。”
——父亲拿你做此蛊诱饵就为提炼我的医术,发扬祁家荣盛,为了家族,你的毒我必须解……
——既然活不够,若芸现在便可为你求得。
大脑兀然一阵刺痛,祁夜桥惊得睁开了眼。
‘以你做饵’之言反复回荡于他耳际,将他脑袋搅得生疼。电光火石间,祁夜桥霎那明了回忆中祁若芸的话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