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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84)【CP完结】

作者: 阿漂 阅读记录

白宴在旁边帮着解释:“正好借那内应的好处,那些人一进宫门,还没来得及觉出味儿来,便被我们的弓箭手包围,才得以大胜。”

姬允略抬起眼皮,他仔细看了看傅衹,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扯扯唇:“傅先生的意思是,朕的皇宫,是一个鸡笼吗?”

白宴和傅衹都不由一愣:合着我们说了这么半天,您只注意到您的宫殿变成了鸡笼吗?

除了这不大端庄的小小玩笑,姬允没再说什么,只大致敲定了事后的奖罚细则,便让人退下了。

殿内空旷,姬允坐在椅中,一手支着额头,像是累着了。

徐广宁取走茶盏,无声无息地,便要退出去。

这些年他呆在姬允身边,从不多嘴多舌,也未出过错,实在是贴心又合用的一个哑巴。

用得顺心又顺手,只是有时候又不免觉得两分乏味。

像是这时候,若是李承年那种见着他的神色,免不了要自作聪明地问上几句,姬允虽然嘴上总是挺嫌弃李承年,但其实也想同人说说话。

两世加起来,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到头来也只能挑挑拣拣那么一两个人,藏着掖着地说说心里话。

姬允叫住了徐广宁。

徐广宁站住了,诚惶诚恐一般,微微地缩肩低头。

“陛下,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吗?”

姬允瞧他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下有些厌烦,只忍耐住了,道:“你今日听到傅衹说的话了?”

徐广宁迟疑片刻,轻轻地点一点头。

“传闻此人有奇才,如今看来确实是不错的。”姬允声音放轻了,仿佛在同徐广宁说,又仿佛是在自语,“事出突然,傅衹被皇后临时召进宫,却能够迅速决断,筹谋部署,兵行险着地反过来利用内应——更厉害的,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了内应是谁。”

姬允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指环,他眼神微深,看起来略微地有些不大对劲,仿佛里面藏了一只阴郁的鸷。

同徐广宁说话的声音却轻飘飘的:“你说,他是凭什么推测出来的?”

徐广宁莫名从他那飘忽的语气里感觉出了一丝寒意,他脊背发凉,差点要双膝一软,跪倒下去:“奴才愚笨,实不能够揣测傅先生的意思。”

姬允见他一副心惊胆颤,怕极了要殃及自己的恐慌神情,那股厌烦终于攀升到顶点,忍耐不下去了。

也是他脑子不清醒,自己都犹豫不定,掰扯不清的事,问这没用的废物又有什么意义。

他按了按皱起来的眉,强行忍下了想让人滚的念头,只说了声:“罢了,你出去吧。”

数日后,黑水降将反扑的消息才传到了京城。

驻扎黑水的樊业受伏击而死,连带着三万大军折损大半。

姬允震怒不已,当庭下旨,全力清剿叛军。

这些消息传到谯州,则又多耗费了两三日的时间。

一切都已经发生,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改变。

白宸从城楼上巡视回营,便看见姬蘅脸色不大好看,正将两封已打开的信重新装起来。

“怎么了,”白宸难得见小孩有这样严肃的神色,不由问道,“哪里来的信,说了什么?”

姬蘅脸色有些阴沉,索性将信都推给他:“你自己看吧。”

白宸接过了,脸上神色也慢慢地变了,等看到“余鸿”那个名字时,眼眶几乎抽搐起来。

……难怪他之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于洪”这个人,谁会想到,这个人换了个名姓,便安全地藏匿在假名之后,叫人再找不着了。

“于洪”化作“余鸿”,这种拙劣伎俩却成功地瞒天过海,还做出了与上一世毫无二致的事,简直像是为了刻意嘲讽他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不过是徒劳。

太子姬蘅先头已看过这两封信,被里面的惊涛骇浪也激出了一身冷汗,但如今见白宸才看到第一封,脸色就变成这样,脸上的青筋都要爆了出来 ,不由吓了一跳,反而安慰起他来:“虽说我们也有损失,究竟对方不过野鸡杂碎,怎么比得过我们正统之师,便是打入了京城,也照旧没好结果的。”

“你说什么!”白宸闻言猛地抬起脸来,眼睛里竟泛出丝丝的血红色:“他们还打进了京城?!”

就像上一世那样,他们还是一路打进了京城。

姬蘅也觉后怕地点点头,道:“是啊,他们还在朝中安插了内应,为他们开了宫门。不过多亏了白卿有先见之明,我听闻当初白卿来此,傅先生本是想要同行的,万幸白卿将傅衹傅先生留在了京城,否则此番京城危机,恐怕还没那么好过得去。”

说着说着,出于对英雄的敬仰,姬蘅便又忍不住开始喋喋不休了:“傅先生委实是个奇人,领着那帮不中用的少爷兵,硬是守住皇宫不说,还利用那个内应,反过来将反贼一网打尽,父皇着实对他大肆嘉奖了一番呢……”

而白宸听着听着,却不知是因为什么,脸色反而一寸寸苍白下来。

傅衹当机立断,力挽狂澜,甚至一眼挑出了谁是那个内应……凤郎会怎么想,会觉得傅衹是受了什么人指引吗?

白宸紧紧地攥住了手指,指甲陷入了掌心也毫无知觉。

他只能默然无声地自己消化那些在自己心里肆意翻涌的浪潮。

他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种种这些似曾相识的轨迹,什么也说明不了,傅衹也是皇后顾蕴传召的,不能算到他的头上。

他咬住牙齿,隐隐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重活一遍,不是为了见证历史是如何再次发生的。

第68章

大年初二,整个京城却笼罩在一片肃肃氛围中,从朱雀大街头走到朱雀大街尾,听不见半点烟花炮竹喜庆声,一眼望过去没有火红的灯笼门联,反而不少人家挂着素缟白幡,不时传出门内悲哭之声。

今岁大年过得颇为沉寂,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宴被取消,鼓乐吹笙更是一概不许,都是姬允亲自下的旨意,以此来祭奠死在战场上的英灵。

月前辽东王在黑水绝地反扑,余鸿宛如一柄藏于袖中的短刃,是刺客最后的武器,专用来鱼死网破,一剑割喉。

樊业和荀羽都驻扎在黑水,荀羽且不说,樊业是老将军樊城的嫡孙,还有一个封为忠勇的将军父亲,在如此家风的耳濡目染之下,樊业连小时候玩过家家,都是只做大将军,绝不做它选的,总是领着一帮歪七扭八的鼻涕军,攻破敌方搭的小破塔楼,插上自己的小旗子,得胜之后便漫山遍野地撒欢儿乱跑。樊业小时聪明,长大倒也不曾了了,不负家族所望地长成了一名优秀军人,在领旨去黑水之前,樊业已大大小小立了不少军功,与顾桓那位子侄顾襄一起备受瞩目,被戏称为是小樊将军小顾将军。不难看出,在这年轻一代里,也唯有樊氏这一支能稍微有资格与顾氏较量一番。

樊业并非只会纸上谈兵的嘴炮将军,他上过战场排过兵,不是什么没经验的瞎指挥,余鸿带着八千人来投诚,不是一个小数目,樊业不可能不怀疑不审视。但是千防万防,总归有防不住的地方,余鸿能够从当年诛杀姬准的大案里逃脱,还能说服辽东王收留自己卷土重来 ,足可见其心计深沉。

到底是棋差一着,樊业的处处试探都被对方一一化解,终于犹豫着接纳对方,便被毒蛇见着了缺口,一口狠狠咬上来。

那是在正式纳降的夜宴上,樊业欣赏余鸿的识时务,赠与他珠宝玉石,高官厚禄,而余鸿则承诺提供更多辽东王后续的计划,以供朝廷调整对策。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樊业仍记着正事,酒并没有多喝,但药效已经起了 ,他觉得头脑渐渐昏沉,眼前笑着的人带了重影,他重重地甩了甩头,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酒酣耳热之后,是一场残酷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