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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83)【CP完结】

作者: 阿漂 阅读记录

只是不愿意归不愿意,世间多的是你不愿意的事。陈瑜才是她的儿子,纵使再不愿意,她又怎么敢让陈瑜涉险。

如果,如果……她不知要如何才能开解自己,她开解不了的,她无法原谅自己当初的心慈手软,她不能理解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个祸害进自己的家门,她会亲手杀了姬照的——而那都不足以消解她心头之恨,弥补她失去爱子的痛楚。

而这些漫无边际,没有落地的想象,在看到祭坛上陈瑜的尸体之后,纷纷化为巨石压向她的心口,而理智崩塌,聚起疯狂的杀意和戾气。

“我当初,我当初为什么会让你这个祸害进我家门?!”她浑身发抖,每一个字都吐出了恶毒又刻骨的恨意,“你怎么没有和你爹一起去死?!你为什么还要来害我的孩子!?”

长公主的端庄风度荡然无存,她成了一个市井里的泼妇,为自己孩子的枉死,而恨不得剥了姬照的皮。

而她也真的提剑往姬照砍去,她毫无章法,只凭着胸中一团无法排遣的怨恨与悲怒,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在目睹自己儿子身死,而不想要手刃仇人的。

她之前对姬照有多么怜惜,现在就有多么痛恨。她更为自己当初的一厢情愿,却导致自己儿子惨死而悔之莫及,痛不欲生。

所有人都被信陵的疯癫失态震住,竟没人能制住她。

姬照狼狈躲闪,信陵不会剑法,甚至剑也拿不太稳,其实根本伤不了他,但他竟无力回击。

有些事情你做下了,就根本不能回想,否则午夜梦回,你会被后知后觉,密密麻麻的痛意给纠缠得无法入眠。

姬照还一晚都没有度过,但已经感受到那让人手脚抽搐,心脏抽痛的痛苦了。

他茫然四顾,发现周围已全都是想要杀他的人。信陵带兵赶来,这里局势就完全变了。

而他也始终未能听到那边攻破皇宫的礼花声——也是,信陵都来了,皇宫那边还能不知情吗?

他的所谓蛰伏,卧薪尝胆,原来不过是一张一戳即破的薄纸。

他父亲没做到的事,移交到他手中,他也仍然没能做到。

他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骗了一个被呵护在温柔爱意中,天真得近乎蠢的人。

而自己杀了他。

他突然躲不动了,要抵抗从四肢传来的过于密集的疼痛,已经让他耗光了所有力气。

他站定在那里,信陵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第66章

一报还一报,但谁都料不到报应来得如此快,杀人者转眼被杀。

但信陵仍觉不够似的,握住剑柄的手仍用力往姬照身体里推,血溅到了脸上,但她连眼睫毛都未动一下。

姬允从未见过她这样。

上一世姬准一家被押送入京,过于漫长的等待已经能让信陵从丧子的悲痛中回神过来,她的恨意不减,但已经能够冷静而沉默地,坐在刑场看台上观刑。

何况上一世陈瑜是在两军交战中死亡,尚且称得上光明磊落,死得其所。但这一次是因为她执意养了白眼狼在家中,到头来害得自己孩子被毒蛇反咬一口。

比起恨姬照,她可能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但她不知道,或许这根本不是她能够掌控的,无论她做什么,命运已在暗中铺好轨迹,谁也不能更改。

上一世的战况其实已经模糊不清,但姬允突然想起来,陈瑜的确战死,但陈瑜究竟死在何人手上?那个时候,姬照在哪里?是在和陈瑜对阵的那支军队里吗?

雪渐渐又大了,仿佛欲盖弥彰,要将地上鲜红的痕迹遮掩过去。

寒意从指尖处开始蔓延,渐渐浸入骨髓,姬允攥紧手指,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姬允留下一小队人看住信陵,防她情绪失常,做出什么傻事。

自己则带着那一半城防营和剩下的禁卫,直奔皇宫。

辽东王和汉阳王声东击西,在黑水与咸阳拖住朝廷大半军队,暗地里却挥兵入京,在冬祀这日城防营守备不足的情况下攻破西华门,而与虎谋皮的姬照则负责在东郊搞定姬允。

姬允大致理清思路,都不得不为这精心缜密的谋划而赞叹一番。

而此时皇宫犹如一座空城,里面除了宫女太监,和只剩下一半还群龙无首的禁卫营,也只有他那位吃斋念佛,任是外面翻了天,也懒得动一动眼皮的皇后了。

怕不是这一趟赶回去,自家椅子真要被别人给坐了。

姬允咬紧牙齿,顶着风雪从朱雀大街疾驰而过。

所幸连日大雪,又逢祭祀,街头巷尾基本都没什么人,免去许多无辜伤亡。

四大宫门之一的朱雀门紧紧闭着,门内丝毫动静都听不见,门外更是干干净净,白雪覆上宫墙,一滴点别的颜色也看不见。

实在是很怪异。

那破了西华门的大军呢?凭空消失了吗?

姬允被护在三重禁卫之后,仍不敢稍微放松警惕,他放出去的探子此时回来了,其他三道门也没有任何被强硬突破,或者打斗过的痕迹。

姬允一口气在腹内翻滚着,几乎没能上来:他妈的,这是直接门户大开,把人放进去了吗?!

正这时,朱雀大门缓缓打开,姬允眯起眼,身前身后的禁卫护卫纷纷提盾拔刀,做出准备开战的架势。

然后身着皇后朝服的顾蕴,出现在了门内,身边各自站着白宴与傅祗。

他们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

第67章

姬允骑在马上,目光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复杂。

顾蕴严妆高髻,身着朝服,眉目间隐隐显出凛色。

她本是顾家的女儿,生来就该会舞刀弄剑的,即便是入宫之后寂寂多年,那条从小拿剑捋直的脊背也仍然挺拔,能顶得住事情。

顾蕴从门内走出来,向姬允行的不是宫礼,而是臣子之礼——本身在本朝,皇后除了是皇帝的后宫之首之外,也是皇帝的一大臂助。

只是顾蕴实在过于淡薄,有时竟让人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位皇后来。

“容臣妾禀,”顾蕴神态语气都还是如往常一般淡淡的,仿佛要说的事情只是在自己的花园里接待了一个客人,“有人趁陛下离宫之时作乱,因事态紧急,臣妾等不及陛下回宫,便自作主张召来了白大人和傅先生,先行平了叛乱。”

末了,还纯属礼节性地添了一句:“望陛下恕罪。”

姬允自然不能怪罪她,他下得马,双手将顾蕴扶起来,笑道:“皇后何罪之有,要多亏了宫中有皇后坐阵才是。”

顾蕴垂下眼皮,安静地一笑。

两人看起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顾蕴难得穿上朝服履行一国之母的责任义务,然而这不过半日多的时间也把她累着似的,姬允一回宫,顾蕴便托言疲乏,回寝宫歇着去了。

唯有白宴傅衹留下来,跟着姬允到书房,将今日之事复盘一遍。

前半段大致上同姬允推测的情况差不多,叛军声东击西,趁着大半兵将跟着姬允去东郊,城防空虚的时候攻破西华门。但后半段就有些超出姬允的意料了。

“你们知道有内应,”姬允挑挑眉,蜷起的食指敲了敲桌面,“还把人放进来?”

白宴和傅衹相视一眼,傅衹拱手道:“是微臣的主意。”

“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抓过鸡鸭,鸡鸭吵杂,又能四处蹦哒,当它们分散的时候,要捉住是很难的,但只要把它们赶进鸡笼里,便一抓一个准了。”

傅衹这个假出世的,外人以为他都要修炼成仙了,恨不得往他身上堆上一团一团的缥缈仙气儿,却不想本人倒是乡村野趣足足的。

白宴眉毛微一动,眼里微微闪过一点笑的痕迹。

没人注意他这点细微的变化,傅衹继续道:“辽东王与汉阳王各自被困在黑水咸阳,已是到了穷途末路。他们分兵入京,不过是困兽之斗,做最后的挣扎,得手固然是赚了,失败了也没什么,不过鱼死网破而已。这样的人伤敌八百,不惜自损一千,若是放在外边,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还是关起来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