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情深无言。
她伸出手放在她宽大的掌中,十指紧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琉香望着疾奔而去的背影,面上泛起丝丝笑意,眼中泪光蒙动。萧天痕站到她旁边,瞪她一眼,低斥道:“大喜的日子,你敢哭,我把你丢回汴京去。”
琉香吸了吸气,侧头瞪他一眼,快步追到喜堂去。
韶乐悠扬,礼炮高鸣。
“一拜天地——”
两对新人齐齐朝面朝殿外,跪拜天地。萧飏似是感觉到她的紧张,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上一次大婚之时带给她的痛也是她心中的痛,她紧张,他心中何尝不紧张,他害怕这一切只是繁华一梦,待到梦醒他还是独行人世。
苍天作证,唯愿此生,不再错过。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空空如也,四人望着空落的桌椅,心思百转。卫皇后早亡故数十年了,苍月帝夜太后亦不在人世,高皇后死去北苍山之乱,相国府抄家灭门,何来高堂?
四个孤家寡人,两两相依,齐齐朝着空落的高堂拜去。
“夫妻交拜——”
相对而立,凝眸而视。两对新人齐齐躬身一拜,从此一生携手,生死两不弃。
萧飏执着她的手,百朝厅外宾客臣子,百人齐拜:“见过九章亲王,见过九章亲王妃。”虽是为王,实以为帝。
大婚次日,天色未明,一辆马车悄然出了燕城,消失苍茫重山之间。
汴京城,繁华如昔,卫国将军府,一草一木,一桌一案都保留着她离去的样子,紫藤花的香气流溢在梦园的每个角落。
一袭青衫的身影颓然举步迈入园,望着那片灿若紫霞的紫藤花,笑意悲凉,无尽苦涩。她终还是嫁了他,从他们相遇,他便百般阻挠将她带回自己身边,他以为他可以改变一切,到头来,什么都没改变。
命该如此吗?
他不信,他不信她真的可以将他忘得这么彻底。
是他错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来惩罚他,他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却是一场空。
你不是让要我找你回来吗?
你不是让要我帮你找回记忆吗?
你不是说忘记也要重新爱上我吗?
为什么做不到?
为什么要失信?
一阵风起,吹得花架之上,花落无数,旋绕在他的周围,流连不去。紫藤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日复年年,盛时花满目,零落又成泥。
梦园之外,一袭红衣的慕容雪海望着那孤绝而寂寞的背影,目光沉痛。
值得吗?
这么多年的守候,付出这么多还是改变不了,那个女人给了他什么,让他爱成这样,又伤得这般。
琉琴走近,朝她微一拱手:“慕容姐。”慕容雪海亦是苍砻人。
“他们成亲了?”慕容雪海望着园内的背影,淡声问道。
琉琴沉默片刻,回道:“是,婚期定在今天。”
园内,修涯,举步朝屋内走去,曾经很多时候他走进屋中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可是现在,他一次次地来,一次次地去,再也看不到她。
慕容雪海眸中掠过一丝寒光,长袖中纤指根根绷紧,转身离去,一身红衣飞扬。琉琴感觉到她一身的杀意,几步追上:“你干什么去?”
“杀了他们。”慕容雪海面上从未有过的狠厉。既然你不肯回来,既然你敢为那个男人放弃他,还留你们何用。
“慕容姐,皇上知道会……”琉琴拦住她道。
慕容雪海面色清冷,侧头望着她,低声言道:“不是说,只要她死了,就可以救活元清皇后吗?”
现在万事俱备,只要她死而已。
爱是可以排除万难,可是万难之后,还有万难。
晨光曦微,马车悄然驶出燕城,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府中上下所有人都还沉浸于大婚的喜悦,却不知他们已经出了燕城,马车在平原之上缓缓前行,只有玄成一人驾马车送他们离开。
破云而出的阳光洒落在大地,凤浅歌抬手微掀车窗处的帘子,阳光照入马车之内,道路两旁盛放着不知名的野花,和煦的春风携着浅淡的花香迎面而来。
“四哥,我们要去哪里?”她望着窗外道路的尽头喃喃问道。
萧飏在车内闭目浅眠,数月来的不停忙碌才让他们可以放心离开,他自然也累得不轻,连眼都没睁,长臂一伸将她勾入怀中:“回家。”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家,会种上满院的梨花和紫藤。
苦凤浅歌微微挑了挑眉:“要找地方住,要置家具,要买……”
他埋在她颈间听着她一样一样的数,不由低笑出声:“你有心思想这些,不如……想想回去怎么补偿昨天的洞房花烛夜。”
她登时便面色绯红,伸手在他伸上就狠狠拧了下去,萧飏疼得微一皱眉,捉住她的手,薄唇扬着笑意:“路还远着,先眯会去。”说话间白晢的手抚上她的眼睛,强迫她闭眼。
“还远?”这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还能往哪里走?
“嗯。”他淡淡应了声,要真寻得地方近了,萧天痕那几个还不很快找去了,真那样,走与不走又有什么两样。
她没再说话,静默陪着敛目浅眠,轻风不断掀起车窗处的布帘,春日的阳光和轻风穿窗而入,洋溢在马车之内,带着暖暖的味道,耳边只有马车前进的声响。
马车一路前行,到黄昏之时,马车在山谷处停下,玄成在外唤道:“王爷,王妃,到了。”
她掀帘而出,一处僻静的院落映入眼帘,她激动地转头去看身后的人,他薄唇微扬,眉宇间沉淀着温柔,探手牵过她:“走,去看看,喜不喜欢?”
站在木制的院门外,她抿唇笑了笑,侧头望着他,缓缓抬起手抚上那道木门,轻轻推开,一步步朝院中走去。
一阵风来,院中的梨花漫天飞舞,飘飘扬扬,似是在春天下了一声雪,洒落在他们的的脸上,身上,一股轻轻暖暖的香气在蔓延,让她的心恍似随着漫天的梨花飞扬起来。
他拉着她到院子另一旁,那是一处空着地:“这里过些日子,咱们就种上紫藤,要是长得快,今年就能开花了。”院中的木桌上放着一只盒子,她走近翻开,不由笑了,里面全是紫藤花的种子。
他从身后走近,轻轻拥着她,白晳的手掬起盒子中的花种,在她耳边轻浅低语:“喜不喜欢?”
一切就像是梦境一样,美得让人心醉!
她点了点头,侧头望他:“喜欢,像梦一样。”
他闻言,在她脖颈轻咬一口,疼得她倒抽气,却听他低笑:“会疼,不是作梦吧。”这话是在元州之时,她戏弄他的,这会倒被他捡了来。
她抚着被咬的脖颈转头瞪他,却看到那张冷峻而完美的面容盈满笑意,凤眸中漾着如水的温柔,薄削的唇扬着优美的弧度,长臂一伸搂着她:“进屋看看去。”
踏上木制的台阶,屋内简洁雅致,门一开,微风卷着梨花吹入屋内,落在光洁的木制地板之上,另有一番风韵。
“你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的?”凤浅歌打量着屋内,笑着问道。回燕城之后也没见他出去过,怎么会寻到这地方。
“你来之前就找上这地方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陪我来这里住。”他笑了笑,低头吻着她的发说道。
当年从汴京来到燕城,在大正宫看到封后的那一幕在心头萦绕不去,他一直尽力忙碌,每天做很多事,让自己没有空闲去想她,一次发现这个山谷,便在此建了处她曾想要的院子,也许她再也不会看到,也许他再也无法等到她,他所做的很多事,不是为了让她知道,只是因为他想为她做。
他没想到他真的还能找回她,还能带她来这里。
她抚着桌案的手一滞,面上扬起温柔的笑意,他就是这样的人,做的事,想的事,不会说出口,却会一直做,一直想,如果她没有来,她不敢去想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什么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