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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犯青花(46)

但是他却打乱了平衡,叫醒了玲珑与玉衡心底的恶魔,让她们一个策划了绑架,另一个试图谋杀。瓶碎弦断,月缺星残,狮子发起攻击,一切推向毁灭。

是他错了,一步错,步步错,直到万劫不复。他决心要认真地毫不矫饰地写下这份自白书,把事情经过心路历程点点滴滴都写清楚,就算是对所有人的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的一份忏悔录吧。

从小时候的离家过继,到大学里与玲珑的相遇相爱,暑假还乡的情变,昌南街头的重逢,直到宾馆里瞬息剧变的死亡事件……每写一个字,他的悔恨就加重一分,仿佛照镜子,看到心底最深的恶与本真的善。自从改叶姓楚,他就无法做回自己。他知道,继父母再好,也不是自己亲生的父母,他们对自己的爱不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他必须做一个乖小孩。他习惯了戴上面具做人,从来都没有天真过。然而今夜,却让他彻底放松了,一生都没有这么真诚过,坦白过。

他终于想通了一切,找到了出路!

楼下厢房里,玉衡也是心潮起伏,耳边反反复复响着何玲珑的话。

她说:“你是想看到我们俩在互相掐死对方之前,楚雄会帮谁,对不对?”

“你就是要这样,就要逼到所有人发狂,是不是?”

对,是,不错。何玲珑名符其实,确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她比任何人都懂得自己的心。

玉衡不怕死,可是怎么都要在死前用自己的命来换取一个答案。可是,无论楚雄怎么回答,她都是不会信的,她只能逼着他做,逼他用行动来选择!

裴玉衡与何玲珑不能两立,如果只能一生一死,他会选谁?

虽然何玲珑的攻击出其不备,但若她奋力反抗,不会挣不开。毕竟那一个已经绝粒两日,饱经惊吓,比不得她以逸待劳。然而她故意不肯尽力挣脱,任由玲珑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她就是要以命作赌,看看生死攸关之际,他会怎么做?

他到底没有助玲珑一臂之力,他到底下不了手!明知道留下人证会后患无穷,他还是不能落井下石助纣为虐,他甚至做不到袖手旁观,他还是要保护自己!

玉衡对着虚空喃喃说:“楚雄,你还是爱我的。”

眼泪流下来,她知道,自己也下不了手来对付楚雄,她逼他写自白书,逼他做出抉择,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无法主动举报。

忽然门上“磕磕”两声,玉衡一惊,难道他听到了她的心声,要当面来回应她?

她扑过去打开门来,“楚雄”两字几乎脱口而出,却看清外面站的是何玲珑,一身黑衣背着厅里的灯光好似幽灵,不禁没好气:“又想来掐死我?”

“有警察,你怕什么?”玲珑顾自进屋坐下,“我们谈谈。”

“我们有什么好谈?”

“楚雄已经在写自白书,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了。”

裴玉衡猛抬起头。

玲珑不肯与她对峙,低头端详着自己一双手,仿佛在审视它们有没有能力再次掐住玉衡的脖子。“我听说你把房子卖了,经济大概是不成问题;如果不够,我也正在卖房……”

“我不会要你们的钱。”

“我也不指望能用钱收买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了,写下自白书给你,随时恭候你有什么要求,钱,命,随要随收。请你放过楚雄吧。”

裴玉衡不怒反笑。这玲珑说话的语气,好像黑社会老大开谈判吃讲茶,钉是钉,铆是铆,好不绝决,从前倒小觑她了,这看上去纤腰一挪弱不禁风的天鹅公主,其实是个狠角色,刚才还差点要杀死她呢。

“楚雄没有帮你掐死我,很失望吧?”

“不会。”玲珑抬起头,直视玉衡,“楚雄不是杀人犯。叶英的死,是意外。现在你应该相信了吧?”

裴玉衡轻轻抚摸一下自己的脖子,冷冷地说:“他不是,你却差点杀死我,不是吗?我凭什么要放过你们?”

“因为,他爱你也许多过我,但是,我爱他一定多过你。”

玉衡愣住,要想好一阵子才解过这句绕口令来,她是说楚雄更爱的人是裴玉衡,但最爱楚雄的人却是何玲珑!

还没想清楚是否赞同这句话,何玲珑已经站起身,咬牙切齿,又说出另一句更绕的话来:“如果你不放过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留下玉衡,久久地坐在暗影里,半晌不能回魂。

她忽然想起青花。那优美脆弱如青花瓷一样的生命。

人们总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事物,但有些人只是远远地欣赏就好,有些人则会努力地争取,还有些人,会不择手段地攫取,甚至毁灭。

小麦毁了青花,正如同叶英毁了玲珑。

只是,玲珑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如果自己肯放手给他们一个机会,楚雄和玲珑就还有未来。

她再次对虚空轻轻说:“楚雄,要是你走得脱,就走吧。”

她终于决定放生他!

这是方方第一次住在乡下,还是这样古老的一座宅院,简直像是电影里的情节。她有点因择席而起的兴奋,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睡不着,索性披衣推门出来。刚拉开灯绳,对面的门也开了,映着裴玉衡俏生生的身影:“怎么,睡不着?”

“嗯,想出去走走。”方方有点高兴,“陪我说说话,好不?”

裴玉衡想了想,反正也是睡不着,遂说:“也好。”

斜月清辉,是下弦,但是照在石子路上,反着冷冷微光,也足够引路了。

两个人走在高墙深巷间,说话声音放得很低,却还是很清脆幽沉,像是有回声似的。加上腊月天寒,呵气成霜,越发觉得每句话说出来,都有了种宣誓般的意义。

“我一直嫉妒你。”这是方方。

“我知道。”这是玉衡,“因为李望,对吗?”

“是,也不是。”方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如你,也学不像你,因为绝望,所以嫉妒。”

“你真坦白。”

“因为我想请你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呢?”

“你教我的那些话,关于要倾听啊,支持啊,还有蝴蝶啊花啊什么的,我都听进去了。有的懂了,有的不懂,我希望你多教我。”

“其实女人不用知道得那么多,只要你知道爱的人是李望,真心希望跟他在一起,就够了。”

“我一直都很清楚我喜欢他,可我们碰在一起就吵架,这怎么办呢?”

“那就在每次吵架前,在你想反驳他批评他的时候冷静一秒钟,想想你有多么喜欢他,想想这个问题值不值得跟他争吵,那就行了。”

方方用心思考,似懂非懂,停了一下说:“可是,他会忘记青花吗?”

“不会,没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初恋,何况青花死得那样惨。但谁没有过去呢?你只能理解李望,而不是同回忆竞争,更不要试图控制爱人的思想。那就像唐诘诃德挑战风车一样徒劳。绕道走,无视它,或者当它是一道风景,但不要视为假想敌,否则只会伤害了自己。重要的是这一刻,他在你身边,就足够了。”玉衡长叹一口气,是对方方说,也是对自己说,“爱到深处无怨尤,再小气也得装大方,如果自问做不到,就不要自讨苦吃了。”

“我明白了。”方方心悦诚服,“怪不得李望什么都喜欢跟你说,你真是善解人意。”

可是楚雄却什么都不同她说,连身世亦要瞒着她。玉衡暗暗叹息,开解方方也开解自己:“也许,人们对于最亲爱的人隐瞒心事,是想在她的面前尽量完美。”

“真的?”方方的眼睛亮起来,“以后我要是再跟李望吵架,给你打电话,行吗?”

“当然行,不过就怕我不在国内了。”

“你要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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