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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741)

他不是真的不懂鲁国养育魏国太子的用意。但他执意要回到鲁国,不是那从未见过的摘星公主,而是因为卫始。

他就是盲目的相信,父亲不会不要他。不会像曹非一样逼他,不会像魏王一样对他只有算计而无亲情。

那个熟悉的脚步来到身前,停下了。

阿陀瑟瑟而抖。

突然,他腾空而起,被人抱在了怀里。

父亲苍老的面孔映入眼帘,就像看到他以前在浦合偷跑出去玩的神情一样,又疼爱又严厉。

“长高了,爹要抱不动了……脸上这是用盐搓的?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天天跟盐奴混在一起净学些没用的!疼吧?慢慢养吧。”

阿陀死死把头埋在卫始胸前,死死抱住他。

卫始抱住他转身离开,前后左右的粗役都震惊的瞪大眼睛。

跟随卫始而来的随从笑道,“小公子真是调皮,瞎跑被人拐了,这回可回家喽!”

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逃家的孩子。

走出去好几步,阿陀才放声号哭起来。

卫始加快脚步,一边骂他:“你还有脸哭?我怎么教你的?曹非没死!如果不是守将机灵把人给拦住了,你这就是给自己留祸根!还有,你预备去哪里找我?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打算回浦合?”阿陀摇头又点头,“他没死?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始说:“我在浦合就是为了养你,你回了魏,公主就把我招回来了。”阿陀缩在他怀里,害怕道:“公主会把我再送回去吗?”卫始心中沉吟,道:“为父也不知。不过你机灵点,见到公主,要心存敬意……多撒娇,公主对小孩子一向心软。”他轻轻教了阿陀一句。

这也是公主唯一的软肋。公主对妇人和小孩子总是更宽容几分,叫公主说,因为他们都是弱者,她这么厉害,所以只找强者欺负,对弱者只能多多怜惜。

听着像戏言,其实是真的。

卫始当即要带阿陀回乐城,现在走,明早就到了。阿陀忙道,“我还要去见魏国公主,我有一个小童托在她那里了。”

卫始问:“什么小童?你的侍从?”

阿陀犹豫半晌,低声道:“是曹家遗孤……”

卫始一边替他擦药,一边看他。

阿陀低头说:“我对他们有愧。他们兄弟三人,失了父母家人,与人为奴,都是我的过失。他们还一心待我,我就……”越来越愧疚。

卫始问:“那你想如何待那童儿?”

阿陀:“我要好好对他,就像对我的亲弟弟那样!”

卫始拿出衣服给他换,说:“去换上吧。你说得出,就要做得到。去吧,一会儿我与你去接那童儿。”

阿陀见父亲答应了,立刻说:“爹你看到包包一定会喜欢他的!”

卫始这才笑起来,“原来是想叫你爹多养个儿子。”

阿陀:“他答应了……我是说他大哥答应了,叫他跟我姓。”

卫始正色道:“胡说,你姓什么?”阿陀衣服也不换了,拿着腰带出来,坐在卫始面前,认真的说:“爹,我想姓卫。”

卫始珍惜的看着眼前这个好孩子,摸着他的头说:“不用,你是我的儿子,我们父子心里都知道就行了。这个姓,你还是不能改。不信,见了公主也是一样。”

阿陀多少有些灰心。他从父亲口中听过很多回公主,听得多了,就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公主说的从来没有错过,公主的话也一定会实现。夸张点说,她说太阳是方的,说不定日后人人都会把圆说成是方呢?

不过他都已经回来了,还顺利的见到了爹,那改不改姓,也不那么重要了。

阿笨等了许久,等到天都快黑了才等来使者。她立刻端正坐下,乳母、宫女也迅速来替她把衣带整理端正,才说:“请大夫进来。”

卫始进来,身后却跟着阿陀,阿笨一下子叫起来:“原来你先回来了!”

乳母觉得这不可能,阿陀一个人,没马没车,除非他会飞,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走到他们前面去啊。

阿陀没说话,只看卫始。

卫始已经听阿陀形容过仲夏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但没有亲见,他不会妄下结论。

他道,公主很盼望能尽快看到仲夏公主,所以如果没问题,我们这就坐上船先走吧,其他人可以慢一步。

阿笨茫然的看乳母,乳母此时也不能对她说话啊,她只好自己问:“大夫,那我的陪媵能带上吗?”

卫始摇头:“公主,请只带身旁亲近之人。船舍不多,不能装下许多人。”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到了鲁国,自然一切都要听鲁人的安排。

阿笨担忧一阵后也只能点头答应。她让乳母亲自去与陪媵们说清楚,别叫她们害怕,又叫宫女们去收拾行李,她在这里陪卫始说话。

等人少了,阿陀才开口,忙问:“包包在公主这里吧?他人呢?”

刚才进来就没看到包包,这可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阿笨说:“包包在睡觉呢,你不在,他就一直找你,这一路上偷跑了十几回,幸好人小,跑不远就被看到抓回来。”

阿陀忍不住站起来,看卫始:“爹!”

卫始对他点头,对阿笨说:“这小童也是我儿的良伴,恳请公主带他去把小童带出来吧。”

听到这声“爹”,阿笨有一瞬间的茫然,等她反应过来就大怒道:“你想叫我带你回鲁国就算了!为什么骗我说你是大公子?!”

阿陀瞪大眼睛,第一次不知如何解释。

卫始看向阿陀,再看看仲夏公主:“……”

乳母在陪媵那里安抚了好久才回来,一回来就看阿笨在宫女的安慰下哭得厉害,她大惊失色,忙奔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那鲁国大夫欺负你了?”宫女被阿笨抓住埋怨,但她也不清楚自家公主刚才说的是什么。

“公主说,大公子是骗他的,他不是大公子,只是个鲁国公卿之子。”

乳母顿时脸色大变:“果真?”宫女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长什么样,我们都没看到啊。”

叫他们认定那是大公子的,一是曹非跑来搜人,还不搜到就不肯走;二来就是包包那声“公子”,小儿出口之言,没人怀疑真假,都以为他说漏嘴了。

后来公主一问,那人也直接承认了,他们也没想过他会骗人。

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挺儿戏的。

不过,他不是大公子总好过他是吧?

乳母想通后就劝阿笨:“公主不要再生气伤心了,他总有一条没骗我们,就是他确实跟鲁国有关。那我们日后还要靠他相助,不宜得罪他。”阿笨哭过一阵,又被乳母等人劝过,总算不太生气了。不过后来登船时,她对阿陀视而不见,一眼都不肯看他。

阿陀却尽职尽责的把他们给安顿好才回去见卫始。

卫始正在读书,看到他进来,不问别的,先说:“回来了?你说你读到这里了,那我考考你这一段。”

包包捂住嘴,坐在旁边,他面前倒是有吃有喝,有一卷书,也是叫他翻着玩的,上面全是画。

——这个爹,比曹大夫还凶呢,公子的脸色都变了。

第497章 天真幸福

考了一晚上, 阿陀头脑昏沉的去睡了,连仅剩的担忧和不安都顾不上了。

卫始则对阿陀这一年来受到的教育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总而言之,就是忠,上忠君父, 下忠黎民, 不说割股奉母吧,也差不多了。

曹非这是觉得阿陀一身反骨,要把他给教成魏之忠臣啊。

既是魏臣, 自然不管魏王如何对待他,是不是叫他做太子还是不让他做太子, 他都要心甘情愿的接受,如果日后上面的人换成了他的异母弟弟, 那阿陀也不能有丝毫不满和不平,反倒应该一心一意的辅佐才对。

可惜,他教阿陀是把他当太子教的。什么是太子呢?国之储君。既是君, 就不可能甘为人下,更不可能听一个臣子的教导。臣子的作用是辅佐,如果君从臣念, 那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