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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恃无恐(59)

作者: 七里马 阅读记录

厉胜白简直想笑了,说是捕鱼身上连一点腥味都闻不到,反而充斥着烟味和花生米的味道(鑫城赌场多备花生米),上衣都是花生屑,裤子却皱得起团,显然是久坐不动,而且看样子好几天窝在那里没出来了。

“你要多少?”

“……十几二十银元也就够了。”眼见有希望,余树田立刻坐直了,搓着手说。

“让秋莺来吧。秋莺来我就给她。”

“家里事实在多,我不能代领吗?”

“我是秋莺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而且借给秋莺也只是念着这点情分,你要是想从我这里捞钱,就找错人了。”紧接着她又掏出几个银元:“刚刚这位先生踢伤了你,很抱歉,这些算是医药费吧。”

余树田喜笑颜开,眼盯着她拿出钱的东西,立刻站起身来,迅速接过。立刻好似浑身轻松了一般:“行,我让秋莺过几天去找你。”

看他几乎是兴奋地往回跑,但他们谁都知道,他去的地方一定不会是他的家里。

“让我来猜一猜。”厉胜白说:“你的朋友秋莺嫁给了这位余先生,余先生是个大赌鬼,秋莺的日子非常难过。你很想帮秋莺,但是你怕全帮了,这个男人会更加肆无忌惮。不帮吧,实在看不下去。你又怕让那个男人知道你很在乎秋莺,会一直逼迫秋莺来找你,而秋莺应该不是很想麻烦你,这样他们就会有争执。你刚刚给了他一点钱,是不想让他不至于空手而归,回头发泄在秋莺身上,又让他知道,你之所以借钱完全是因为和秋莺的情分,情分不深,让他掂量着用。”顿了顿,厉胜白接着说:“我没猜错的话,这盒子里的衣服也是给秋莺的。”

“你很聪明,厉先生。”

“叫我胜白就好了。”厉胜白笑,语气亲近起来:“其实你刚刚非常想打他一顿吧。你的眼神可是恶狠狠的。”

邹眠低笑出来:“打他一顿只是我自己发泄出来而已,于事无补。”

“嗯。”厉胜白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如果你的朋友不想走出来,她的处境谁也帮不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

“你怎么知道有些事我是不会懂得呢?也许我比你想象的更明白呢。”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穿过窸窣人群,和街边的喧闹。

“你今天是特地来找我的吧?”邹眠问。

“被你猜出来了。”

“这世上巧合少,大部分是用心而为。”

“嗯。”厉胜白点点头,非常认同她的观点。

“邹小姐是华城人?”

“不是。”顿了顿,她又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你偶尔会有华城的口音。”

“我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罢了。”

“那邹小姐……认识李同凯吗?”

邹眠停住脚步,看向他。

厉胜白含着笑,观察着她的表情,状似无意地说道:“上次去田小姐家里,她给寻寻介绍了李同凯。感觉他对寻寻很有兴趣,据说他在华城学校里很出名,我看邹小姐和李同凯年纪差不多,所以问问。”

“我不认识……”她扭过脸。

“好。”

她认识,而且一定有牵扯。

厉胜白凝视着她的侧脸:这倒有趣了。

八月初十凌晨一点,柯帮的枪战打响了鑫城。柯帮老大柯鄂、曾为柯鄂副手的柯应、以及柯帮元老级人物汪鹭三方在郊区一仓库发生火拼。

在混战中途,柯应突然和汪鹭联手,柯鄂戳手不及。以柯鄂为首的保守派损失最为惨重,共折损三十六人,受伤过二百人。

早上五点,柯鄂私宅被一群歹徒闯入,乱枪扫射,伤及家中五十多口人,柯鄂双腿被废,被囚于家中。

柯帮一分为二——以柯应为首的“新柯帮”,和以汪鹭为首的“汪派”。柯应拿得赌场和军火器械;汪鹭带走柯帮大部分手下,取得烟馆、妓院、舞厅、田地等柯帮最大收益来源。

同一日早上十点,华城锦军军方派代表秘密入城与鑫城军方商量联手抗日事宜。直至中午十二点,久等不至的鑫军代表派出人员探查,才发现锦军代表已被枪杀于城门口,随身所带文件失踪。

☆、第 53 章

意识开始苏醒的时候,疼痛也随之而来。隐约听见高跟鞋打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他费力地挣开双眼,看到晃动的黑红色裙角。

——女人?

把眼皮抬起,映入眼帘的独自站在客厅中的一抹身影。她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回望过来,紧接着他看见她脱下黑色手套,交由走过来的小丫头,低声说了什么。

她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再次试图想要挣开绳索,但他忘了之前被绳索勒出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使他无法克制住地蜷起身子,狠狠皱起眉头。

“给他点水。”他听到她这样说。

“可是邹小姐……”那个丫鬟犹豫着:“柯先生说不要给他任何吃的或喝的。”

“没关系。有什么问题我来担,给他点水喝。”

那小丫鬟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乖乖地去厨房倒了一碗水,隔着他有两三寸远的停住,手伸得长长地喂他喝。像是怕他,又像是嫌弃他。

他咬起碗沿,猛地把它甩在地上,呵呵一声冷笑。

——他张应从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再去倒一碗水来。”

那小丫鬟惶然无措地站了半天,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察觉到她态度的坚决,默默地再次去了。水倒来了,她伸手接过,蹲在他旁边说道:“喝吧。”

张应抬起眼看她,她垂着眼倒也没什么情绪:“记得我的救命之恩,以后还我就行了。”

“为什么?”谁无无端端想要一个救命之恩。

“你就当我善心大发吧,反正对你没有损失。”

她也不怕他似的,靠得极近,身体上的香味令他有点儿恍惚——从他成为黑帮小头目以来,要说女人什么时候都有,但从来没有像她那样香的——令他突然觉得,活着好像也不错,至少有了新的期待的东西。

水端得很高,触到了他的嘴唇,他低着头慢慢喝下。喝完之后,刻意而用力地在她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下:“这是印记,你可瞧好了。”嗓音虽然是沙哑的。

她吃痛,倒也没躲,幽黑的双目盯着他。

他察觉到她很年轻,非常漂亮,有着一张清丽的脸蛋和曼妙的身材,但最重要的是她,那种完全不害怕的架势,突然间裹挟住了他。

令他身体有一种欲、望,而欲、望就意味着想要,想要便只能活下去。

她缓缓站起身把碗交给那小丫鬟,然后吩咐:“把这收拾一下。”

他目送她远去的背影。

那天,是他二十一岁生日。

三天前,曾为鑫城黑帮势力之一的张家帮被柯家帮完全土崩瓦解,首领张旭被毙,手下悍将张应被抓。张应有着“恶狼”之名,曾一人单挑庆山数十名山匪,一举端下匪窝,为张旭打下张家帮最初的半壁江山。然而被俘后三天,他便彻底投诚柯家帮,改名为柯应。

也是在柯帮终于完全统一了整个鑫城所有黑帮势力而举办的庆功宴上,他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才知道那个女人原来叫做邹雪,是柯鄂的女人。

柯应睁开眼睛,已经许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他是老了么,竟然连这种陈年往事都开始往睡梦里钻了。恍然间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竟是昨夜的妓/女在旁睡得呼噜作响,他心头一怒,一脚把她踹下去,“滚!”

妓/女也知道他的习性,默默地起身拢着衣服,打了个哈欠,关门出去。

柯应起身气郁地抽了一支烟,也许是因为刚搬到这边来,他最近睡得很不好。他一向对大而空洞的房子没什么兴趣,搬到这里实在是因为,这里是柯鄂的房子,把他的家人肃清之后,理所当然地,这房子归他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