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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上的晨星/那一季秋凉(出书版)(12)

“一事归一事,这件事,他一直很内疚。”妈妈的口吻很认真,“最近我听说,他似乎找到了当年陷害你顾伯伯的人……”

秋晨脑海中空白了片刻,接着倒吸一口冷气,半倚在墙上。

“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口风很紧,我也问不出来。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你爸爸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顾家,这次,就让他去吧。”妈妈叹了一口气说。

天边的乌云开始翻滚,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天际,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秋晨站在露台的角落里,不自觉地伸手扶住了墙边的栏杆,冰凉的金属攥在手里,寒意沿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底。

“妈妈,你知道顾家的……迁到哪里去了吗?”她哽了半天,始终说不出那个“墓”字,只得草草带过。

“这个……你爸爸也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他自己前段时间去过一次。秋晨,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好工作,好好过你的日子,好不好?”

又是一个炸雷伴着闪电响起,露台上开始刮起大风,本来悬在露台外的一个横幅,在狂风中噼啪作响。她已经说不下去什么,只是草草地答应了一番,便挂了电话。

其实她不是不努力要好好过日子的。只是痛便痛在这里,越是想好好地过,越是会发觉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完整,难过的时候无人安慰倒也罢了,而开心的时候,也永远是寂寞一人,没人分享,那本来的快乐便会在瞬间化成一抹空气。几阵雷电之后,大雨终于滂沱而下。露台的玻璃顶棚上,有雨点砸下的巨大响声,敲得她心烦意乱。她站起身来,往露台边上走去,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水。风其实很大,夹着雨点扑面而来。她伸出去的胳膊一瞬间便湿了。

“秋晨。”她刚要再往外走一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很久没有男人这样叫她,她竟然恍惚了一下才醒过神来,这个声音很熟悉。回过头来的那一个瞬间,正好身后有一道闪电直冲而下,点亮了整个雨夜。“你再往外走,就要全身湿透了。”纪暮衡往外走了一步,微笑着对她说。闪电的余光映着他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他眼角眉梢有一丝浅笑,却温暖而从容。秋晨便这么懵懵懂懂地往里走了一步,跟他面对面站着。

他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领口松开了一粒纽扣,领带已经解下来塞在口袋里,袖子却一丝不苟地扣得好好的,左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西装外套。大概是走得有些急,他的呼吸有一点儿急促,喘了了片刻便恢复了平时的淡定:“怎么了,里面不好玩?”

“没有。”秋晨拿起手机对他晃晃,“出来接个电话。你刚到?”

“嗯。晚上有个客户临时有事找我。”他点点头,“进去吧,外面雨这么大。”

秋晨抬了抬下巴,指指包厢的方向:“你先回去吧,我在外面透透气。里面闷得我有点儿头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眉心微微蹙起。又一道闪电划过,她看见他的瞳仁先是骤然一亮,再渐渐暗了下去,像是在眼里燃起一朵璀璨的烟花,衬着他的眉宇眼睫,格外深邃明亮。他转回脸来低头看了看她,轻声地说:“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秋晨犹豫了两秒,便什么也不说地点头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无力回去面对满室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却觉得在他身边能够安静一些。她跟在纪暮衡的身后往回走。

到了包厢门口,他转身回来说:“我进去帮你拿东西,你就别进去了,别待会走不掉了。”

“好。”她微笑一下。他真的很温和体贴。

他刚一推门进去,里面的招呼声便此起彼伏。他低头打了个招呼,便问宋流韵:“赵秋晨的东西呢?我刚才碰到她,她不舒服,我送她先回去。”宋流韵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递过秋晨的东西。

“纪先生,刚帮你叫了粥……”他的助理站起来问,“你要不要先吃一点儿?”

“谢谢你,不用了。”他摇了摇头,拿出钱包里的信用卡,“待会儿用这张卡,星期一你再还给我。”说完,他便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告退。

秋晨正站在走廊的转角处等他,见他出来,便又是温婉地一笑:“他们有没有罚你酒?”

“没有,走吧。”他仍旧拿着她的东西,两个人并肩乘了电梯下楼。

他问清楚她家的地址,便专心致志地开车。他的车是沃尔沃,出了名的安全系数高,外面的狂风暴雨里,车内显得格外安静温暖。秋晨只觉得累,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着玻璃窗上不断流淌着的雨帘。

“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吗?”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

“还行,就是工作上的事呗。”秋晨轻描淡写地答。

说完,发现他转过了头,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她。她便也跟他对视。奇怪的是,他并不犀利的目光里,反而有种能把她看穿的力量。他的眼神很柔和,她却觉得自己毫无遮掩一般地,被他看透了自己的心事。她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躲开他的目光。

车子再发动的时候,她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很轻很轻,几乎被发动机的声音掩盖。可她还是听见了。这声叹息,像是叹进了她的心底里。

他车开得很稳,一路上不紧不慢,几乎从来不抢道。秋晨看着他的手指,白皙而细长,牢牢地抓着方向盘,似乎很用力的样子,小臂上渐渐有青筋暴起。再从后视镜里看看他的脸,他正皱了眉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额角有一层微汗。

她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孔,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他语速很快地答。她便不再问,只是靠回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车流。路上有些堵,他却也没有半点儿着急的样子。她倒觉得沉默地有些尴尬,便轻声地说:“要不听音乐吧。”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便点点头,拧开了车里的音响。巴赫的“大提琴组曲”。

大提琴的声音时而浑厚时而清丽,在这个气氛胶着的雨夜里回荡。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他,他正好也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四目相接的那一瞬,她又一次躲开了。

一路上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觉得空气里有股奇异的感觉随着琴弦上的音符慢慢流淌着,沿着车里密闭的空间四处循环,将她层层地包围起来。

“你也喜欢巴赫?”秋晨终于忍不住问。

“嗯。”纪暮衡点点头,眼神依旧定在前方的道路上。

“为什么喜欢巴赫?”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为什么。”他一边操纵方向盘转了个弯,一边很随意地答。

“我有个朋友说,他喜欢巴赫,是因为巴赫严谨,最有大师风范。”

“是啊。”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回答。

秋晨发觉他的眼神似乎有些闪烁,于是便不再问,只是把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目光收了回来。

秋晨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开到了。纪暮衡停下车,一边开车门一边说:“你等一下,我去拿伞。”他冒着雨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雨伞,再绕到秋晨这边给她开门,小心翼翼地用伞遮住她的头顶。他的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撑着雨伞,身体和车子之间,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形的空间。

秋晨一下车,便感觉到暴雨中的丝丝寒意,不禁缩了下脖子,刚抱起了手臂要举步,便有一件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走吧。”他转身关了车门,两个人冲到了雨中。不过是短短一两百米的距离,他的半个身子,就完全湿透了。秋晨站在家门口,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湿发,由衷地觉得不好意思。

“进来把头发吹吹干吧。”她很诚恳地说。

“不用了。”他却微皱着眉摇摇头,“等下出去还是一样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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