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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流年(一爱倾城系列)(11)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害你的。”说着,她平静地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愣在原地,在风中站了许久。

他已经无法思考,只觉得冷,只觉得想要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只觉得自己要紧紧地抱住她,不再让她走。

恍惚间,他好像忽然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第一次抱着她的时候。

那时,她只有十二岁,瘦小纤弱,趴在他的怀里昏迷不醒,他能感觉到她微弱潮湿的呼吸,像只温顺可怜的小猫。

她是他姑姑的学生,那天下午正跟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在排练琵琶合奏。她年纪最小,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弹得却十分认真,小小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们排练的曲子是阳春白雪,就在那么轻快又欢乐的乐曲声里,她忽然连人带琵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洛钧!洛钧!”他姑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叫本来在边上看排练的他。“快,快,送容容去医院。”

陈洛钧毫不犹豫地抱起倒在地上的雪容,飞快地往医院奔。

十二岁的雪容,身量还没长足,整个儿缩在他的怀里,脑袋搭在他的肩上,随着他的奔跑晃来晃去。

她被送到医院,输了好一会儿液才醒过来。睁着一双纯净黑亮的大眼睛,迷茫而胆怯,也不说话,就一直那么盯着他。

他们以前偶尔也见过几面,但不过是互相认识,打过招呼而已,一点也不熟。所以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陌生。

后来还是他忍不住凑上去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

“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饭就来排练了?”他又问。

这回她犹豫了一下,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

她的头发有点天生的自然卷,加上那双怯生生的黑眼睛,活像个洋娃娃。

“睡一会儿,待会儿吊完水我送你回家。”陈洛钧伸手盖上她的眼睛,动作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

她乖巧地闭上眼睛,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不能排练了,陈老师会不会不让我参加表演了?”

陈洛钧愣了一下,随即安慰她说:“不会的。你好好休息,明天排练补上就好了。”

“明天我赶不上进度,陈老师肯定不让我上了。”她执拗地说,依旧闭着眼睛,紧紧皱起眉头。

陈洛钧只好再度安慰她,声音却是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温柔:“不会的,我去跟姑姑说,让她一定要让你上。”

雪容睁开眼睛,认真地看了看他,接着抓起他放在自己枕边的手,喃喃地说:“谢谢你,洛钧哥哥。”

说着,她翻了个身,把他的手压在自己的脸下,又乖乖地闭起了眼睛。

他怕把她吵醒,不敢把手抽回来,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坐姿,等着她盐水吊完,足足等了将近四个小时。

送她回家的路上,雪容一直都没有说话,就走在他前面半步的地方带路。

那天的天气有些阴,她手插在口袋里,低头走得很快,只是她的个头差不多只到他的胸口,他一不小心步子一大,就走到了她前头。两个人就一直这样你等我,我等你,交错着往前走。

雪容家就在陈洛钧姑姑家隔壁的小区,房子超乎他想象的大而宽敞,却没什么人气,空荡荡的样子。

她开门进去,又让了他进去,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也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呆呆地站在客厅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陈洛钧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客厅一角摆了架三角钢琴。

“你会弹钢琴?”他为了打破尴尬,没话找话地问。

她点了点头,接着转头看了看墙角的钢琴,眼神里好像有点期待,又有点不舍,随即低下头,颇为失落的样子。

“那你弹首曲子给我听行吗?”他又问。

她挣扎了一下,走到钢琴前坐下,深呼吸了一下,把两只小小的手放在琴键上。

《拉德斯基进行曲》。

她弹的是简化过的版本,那么慷慨激昂的曲子,被她弹出来,带着奇怪的小女孩的轻快跳跃。

而她的指法干净流畅,人也越弹越放松,嘴角渐渐浮起淡淡的甜美的微笑,身子随着乐曲轻轻地摇摆。

一曲结束,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脸蛋腾地就红了。

“我没学多久。”她很小声地低着头说,“弹得很差。”

“你弹得很好啊,为什么不学了?”他真的是好奇了,坐在钢琴边的一把椅子上问。

她摊开手掌放在膝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钢琴老师家太远。爸爸没时间送我去。”

“那妈妈呢?”

她的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很久才说:“离婚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反而有种跟年龄和外表都不相称的冷漠。

陈洛钧有点后悔自己提起这个问题,于是岔开话题说:“你肚子饿不饿?家里有没有东西吃?”

“不知道。”她摇摇头,“阿姨今天回老家了。”

“哦,所以你才没吃早饭就去排练了。”

“嗯。”她的头更低下去。

他走到冰箱前,找出一点东西,煮了碗番茄鸡蛋面。

从头到尾,她都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忙活,他只要回过头,就会看见她绯红的脸颊。

那碗面煮得有点多,她却一个人坐在桌前,统统都吃完了。

她吃东西也像只小猫,没什么声音,吃得又慢又小心,鼻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吃完了,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你饿不饿?”

陈洛钧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我不饿,等下回姑姑家会有东西吃的。”

雪容放心似的点点头。

“晚上阿姨会回来给你做饭吗?”他问。

她想了想说:“爸爸给我钱了,我可以出去吃。”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心疼,觉得让这么小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出去吃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罪恶。

于是他很认真地把椅子往她那边拉了拉说:“容容,晚上你跟我回去,在我姑姑家吃饭吧。”

从那天开始,每个星期六,雪容除了照例会去陈老师家上琵琶课以外,还会带着自己的作业,在那里过整整一天,吃两顿饭。

雪容爸爸工作很忙,对这样的安排真是感激涕零,每个星期六送雪容去上课的时候,都要跟陈老师说很多感激的话。

每每这个时候,雪容都会不好意思地看陈洛钧一眼。而他总是给她一个淡淡的鼓励的眼神。

吃饭的时候,陈洛钧总是坐在她身边,怕她不好意思吃,一直给她夹菜。

她的话很少,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餐桌的最边上,吃完饭就一个人默默地挪到客厅一角的一张书桌上写作业,一写就是一整个下午。

而她写作业的时候,他都是在客厅前的院子里练基本功。星期六学校的舞蹈房不开,他只好在自家院子里练些最基本的动作,单调而乏味。即便这样,还是不断有他姑姑的学生下了琵琶课,跑到院子里看他,叫他“洛钧哥哥”。

都是比他小很多岁的小女孩,却热情无比,搞得他心烦意乱。

雪容知道他不喜欢被打扰,她也从来不跑到院子里围观他。

事实上,他们平时几乎都不说什么话。她对着他总是很羞涩很害怕的样子,除了在他帮她夹菜时一直说“谢谢”以外,从来不主动跟他说什么。

雪容每个星期六都去上课,一直到过年放假,才歇了一个星期。

年初五的时候,雪容去老师家拜年。

刚站在门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怒不可遏的声音:“好!我看你能在你姑姑家赖多久!”

“我考上国家舞蹈学院以后,自然会去学校住。”陈洛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