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10)【CP完结+番外】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直到我被孟先生叫醒,才发现自己真的睡着了。醒来时脑袋在被子外面,被角掖得好好的。
“去洗把脸,马上吃晚饭了。”
我一出去,就迎上我妈的白眼:
“到别人家睡觉来了?”
孟叔叔笑着说:“小孩子嘛,睡得多长得快。”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妈转头跟他说:“我家这个从小就这样,脾气怪,不吭声。要是个女孩儿还文静,男孩像个什么样子?”
我钻到外面去洗脸了。
晚饭有鱼。
从前让阿姨做鱼是很拿手的,连我妈都比不过。我早已料想到桌上的这道鱼也许不如让阿姨的手艺,但细软的鱼肉一入口腔,水腥混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冲天而起,仿佛咽了一把鱼鳞,我差点吐到碗里,连嚼都不敢细嚼,抖着眉毛囫囵咽了下去。
我爸素来什么都吃得下,孟叔叔和他谈笑风生,大啖鱼肉,和酒一同下肚。只有我对着碗发愁,对面的丁阿姨说:“快吃呀。不合口味?”
我妈笑说:“别管他,我们吃我们的。”
忽然伸来一双筷子,把我碗里还剩的半块鱼肉夹走了。孟先生拨干净刺,把鱼肉送进嘴里,飞快地咽了下去。
我感激得要命,不由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丁阿姨说:“这么大了,还到别人碗里抢吃的。”
孟叔叔突然看过来,皱眉道:“像什么话!”
孟先生不吭声,低头吃饭。通常这种时候我是不会吱声的,但不知怎么地,我下意识接了一句:“没事儿,在学校里吃饭的时候我也这么干。”
孟叔叔和丁阿姨都笑了笑,嘴里说着“小孩子感情好”之类的话,我妈趁着夹菜的空当横了我一眼。
那段日子我妈在家闲不住,心血来潮,成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吃。但实在做得太多,我爸又长期在外面应酬,夜不归宿,许多菜放到变味了也没吃完,只能浪费了。
我妈一边埋怨一边收拾,说谁谁谁家的小子,一顿要吃三四碗。我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忽然说:“不然叫孟潜声来家里吃饭吧。”
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说我小时候三天两头往人家家里跑,是该投桃报李。
我见不得孟先生在家遭罪,天天催着他往我家来。许是被我催烦了,他终于跟着我回了家。
这天我妈做的是红烧狮子头,另外配了两个家常素菜和一份豆腐汤,狮子头用大盘盛着,再摆上碗筷,占了整整一张桌子。我妈难得热情,一直给孟先生夹菜,劝他多吃,把碗堆得小山高。
我没想到她会做这个,昨晚上还说今天炖排骨,就随口问了问。我妈说她去菜场的时候,好排骨早就让人挑走了,就没买。
我记得红烧狮子头这道菜,还是她从前跟让阿姨学的。吃完饭,孟先生要来洗碗,我妈不同意,最后我俩被赶出了厨房,就在阳台上说话。我拿小泥铲戳着花盆里的月季,佯装无意地问:“跟你妈妈做得像不像?”
孟先生笑了笑:“很久没吃到了。这个我不会做。”
我鬼迷心窍地扯了个谎:“我会。”
“你会?”
“有空做给你吃。”
他似乎很高兴,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就缠着我妈教。
后来不知道练了多少回,不管咸的淡的,我妈不许我浪费,只得硬着头皮吃下肚,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狮子头就犯恶心。
没多久我妈迷上了打麻将,也不爱回家了。我一个人乐得清静,加上孟先生来我家渐渐勤快,有时赶上周末,我就让他睡在我屋子里,像小时候我去他家住一样。
有时晚上撞见我妈回来,她倒不说什么,等人一走,就说我别成天让孟先生住到我们家,孟叔叔他们该不高兴了。
我很少忤逆我妈,唯有这件事一直当耳旁风。我爱跟孟先生呆一块儿是实话。但我让他来我们家住,又有别的原因。
我原来一直不知道,孟先生的父亲是会打他的。打孩子嘛,那都因为孩子小,不听话,大了自然就打得少了,更何况小时候都没打过,大了怎么会打呢?
有一回上体育课,跑步跑出一身汗,下课我们去自来水管冲凉,孟先生刚把袖子挽起来,立刻又放了下去。我看得奇怪,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我抓过来一看,才发现他手臂上有一点淤青,顺着袖管推上去,上臂竟然青了一大块。
孟先生的父亲爱喝酒,我是知道的,但从前因为有让阿姨和老爷子管着,倒还收敛一些。去年年底老爷子身体不好,长期住院,孟先生的父亲逐渐肆无忌惮起来,如今几乎一天三顿都离不开酒。
我问,丁阿姨不管吗?
孟先生说她觉得男人喝酒没什么,她娘家的兄弟父伯都是要喝的。
我心里生气。孟先生又说不怪丁阿姨,他自己前两回还犯傻,现在聪明了,只要他爸一喝多,就躲得远远的,有时候被打伤了,还要靠丁阿姨帮忙上药。
我问他手臂上这块伤是为什么被打,孟先生说,因为孟叔叔让他管丁阿姨叫妈,他不肯改口。
这叫什么事呢?
放学我把他领回家了,又给孟家打了个电话,说我让孟先生在我家住。丁阿姨没说什么,客气两句就挂了电话。
这天我爸也在,我妈炖的白果鸡汤,我把我妈留给我的两个鸡腿都给了孟先生。
晚上孟先生洗澡的时候,我正在抽屉里找红花油,我妈把我叫住:“你怎么回事,都上初中了,反倒不听爸妈的话了吗?”
我爸也帮腔:“最近我不在家,你妈说你三天两头拉人家孟潜声来我们家,这像什么话?你让孟叔叔他们怎么想?”
我跟他们说了孟叔叔喝酒打孟先生的事,我本以为他们能松一步,谁料我妈说:“这是他爸管他,关你什么事?你姓孟吗?”
我气得转身就往房间走,我爸腾地站起来:“几天不管你,你就长脾气了是不是?谁让你走了?给我回来!”说着要来捉我,正巧孟先生从浴室出来,他尴尬地定在原地,套上一副生硬的笑脸,“潜声洗好啦?”
孟先生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淌水,他用我的毛巾裹着,以免水落到地板上:“谢谢何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瞧你说的!大家都多少年的老邻居了,何遇君小时候才是没少麻烦你们家。”
我妈也笑:“这小孩就是太有礼貌,听着倒跟我们生分了。有空多来玩,客气什么!小时候我还给你换货过尿布呢,跟自己家一样。”
“那我们先进去了。”
“早点睡,早点睡。”
孟先生拉着我进了屋。
我俩喜欢蒙在被子里说话,有一回说起天鹅尾巴的事,差点又在床上闹起来,刚好我爸起夜,吓得我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我伸手去揪孟先生的大腿肉,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等到我爸重新回去躺下,我刚翻了个身,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反了你了。”他说。
第8章
我妈怀上第三个月的时候,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准确地说是疑神疑鬼。
自打怀孕,她不操心任何事,脸圆了一圈,两条眉毛却终日烦躁地紧皱着,像果盘里落的两条干枯蜷曲的橘子叶。
“怎么了,妈?”
“写作业去,别来烦我。”
她挥了挥手,驱赶并不存在的蚊子。
“有空出去走走,别闷在家里。”我站在主卧门口说。
她正在床头柜里翻翻找找,“笃”的一声闷响,吓了我一跳,抽屉被粗暴地甩上,她转身怒目而视:“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还教育上我了!”
我只好回屋,不去触霉头。
那阵子她开始频繁地发脾气:菜场买豆腐忘了提回来,我没收拾床铺……无论多小一点油花,都能爆出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