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看见老鹰变老母鸡的刺激也不过如此了。乔乔身上的汗毛纷纷起立，向着谢铭行了个礼，这才挨个儿坐下，还带着些心有余悸。
“那你怎么在谢工办公室里？”
乔乔是被谢铭用内线电话给叫过来的。她来时还以为谢铭是要交待她关于四季小区改造的事情，哪知天降夏莉，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我这不是来帮你请假的吗？”
夏莉撅起的嘴巴撅得更高了：“你上司居然不肯放人！真是太可恶了！”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就是夏莉。能当着人的面说人“可恶”，却不让人讨厌，反倒还能让人觉得她率真可爱，这就是夏莉的魔力。
“哈哈哈，我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乔乔是我们部门非常宝贵的主力，把她借给你啊，我们这儿的工作都得停摆了。”
我勒个去！乔乔心中咋舌，没想到自己还能看见谢铭对人说“对不起”的一天。
“哪儿有那么严重……”
夏莉哼哼唧唧地抱着乔乔的手臂，开启了传说中的嘴巴吊油瓶模式。
“工作是做不完的！早做一天和晚做一天不会有差别！大不了你把乔乔借给我，耽误的工作我来补上。”
闻言谢铭双眼一亮，乔乔心中却是猛地一沉。
国际上有名的建筑大奖有六个：国际建筑奖、普利兹克（Pritzker）建筑奖、“金块奖”、阿卡汉建筑奖、亚洲建协建筑奖、开放建筑大奖（Open Architecture Prize）。
夏莉在米国参与的一个项目曾经问鼎号称建筑界的 “奥斯卡”的“金块奖”。跟在获得过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大师身后学习多年的夏莉也被看好为大师的接班人之一。
放眼男女比例失调的各业界管理层，建筑业界男女比例的失调也是极端的。是以提到“建筑”二字，任何人脑海里先出现的必定是拿着尺子的男人，建筑专业毕业的学生甚至可能说不出一个女性建筑家的名字。
城建集团想要增加女性建筑师，尤其是可以作为管理层的女性建筑师乔乔是知道的。而乔乔的年龄、资历、成果在城建集团可以说是无人出其右。上面想提拔女性管理层，乔乔自然是当仁不让。
然而夏莉比乔乔还小上半岁，米国的建筑事务所里一待就是七年，又有“金块奖”的荣耀加身。再者夏莉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身为混血儿的她那头金色的长发和灰蓝色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迷人，别说上个城建集团的内部刊物，就是上国际杂志都可以和那些嫩模一拼。
摆在这样的夏莉旁边，乔乔觉得自己就像颗黯淡的小玻璃珠试图和真正的夜明珠相媲美。端得是不自量力。
“别闹了夏莉。你们事务所要知道自家的大花旦随便帮人可是要算你接私活儿，会惩罚你的。”
乔乔知道自己这一刻的脸色肯定难看，也知道自己迫不及待地打断要开口的谢铭不但不礼貌，还有极大的可能惹了谢铭的恶感。但是她实在是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四季小区的改造项目投入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心血，还有陪着她熬夜的整个一组所有成员的心血。要是被夏莉一个人搅乱了——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辞职了。”
夏莉笑得没心没肺的。
乔乔的脸色更白了。谢铭看着乔乔那张血色尽褪的脸，脸上还在笑，心中却是微微不满乔乔的不识大体——南云分公司要是能吸纳一个夏莉这样的国际人才，那是整个部门的荣光。乔乔不帮着他把她的这位闺蜜拉近公司里也就算了，这万分想把人赶走的姿态未免太难看了些。
谢铭的所思所想乔乔哪里又会不明白？她不是第一天和谢铭相处了，对于谢铭的想法她不说是知根知底，七、八分的了解总是有的。
她知道她在谢铭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印象，也知道谢铭会怪自己不拉拢夏莉。可是，可是啊——
三年，她坐在项目总监的位置上已经三年了，这才因为性别而得到一个可能升迁的机会。这次机会她要是错失了，下次谁还记得给她这个人一个向上升的空间？……难不成她还要指望夏莉来提携自己吗？
……哈，谢铭还真有可能这么想。
乔乔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快要咯吱打颤。
大学时代，她一向是名列前茅。因为她真的很拼命地在学习，很拼命地用炒更来提高自己，顺便赚些钱。
上铺的夏莉比起坐在教室里听课更喜欢出去踏青，认认花花草草、学学种田栽树。按理说这种在课堂上也能睡到流口水的姑娘被老师嫌弃是很正常的，偏偏哪个老师都很喜欢夏莉。夏莉爱睡老师们就让她睡，只要她来考试，只要她完成作业，其他一概不究。
夏莉也是真的争气，往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和乔乔一次次向老师汇报的同学们都以为乔乔的期末设计能和另外几个男生争个雌雄，不料前四次汇报都翘了，直到最终汇报才来的夏莉直接推翻了这场拉锯战，一个人独占鳌头。那设计至今还被挂在理工大学教学楼的大厅里供学弟学妹们膜拜。
乔乔自认不输给夏莉，可夏莉就像是生来就是为了打击她自信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做出更好的设计，一次又一次地画出更精美的效果图，甚至还不在乎旁人目光的拿着小锯子打磨泡沫塑料，上色时把自己和自己的衣服染个五颜六色只为做一个媲美实景的模型。
只是大学毕竟不比职场，年轻姑娘们还没修炼出笑着给别人捅刀子的功夫。见夏莉漂亮又有天赋，受男生欢迎又被老师们偏爱，不爽夏莉的人能用卡车来数。
夏莉无所谓被人排挤，团体作业因为她找不到人和自己组队，干脆就一个人承担下来。乔乔看不过眼，就站到了夏莉的身边帮她。这一帮，乔乔就成了“利用夏莉提高自己成绩”的人。
看着自己和夏莉一起取得的A+，以前A比A+多的乔乔开心不起来。但夏莉开心，黏在她身边说能和她在一起比任何事都开心。
乔乔推不开夏莉，于是后来理工大学的学生们只知道建筑系里有一个天才夏莉。没人记得乔乔的名字，只记得她是“夏莉的跟班”、“和夏莉在一起的那人”。
“乔～乔～～陪我陪我陪我！”
摇着乔乔的胳膊撒娇，夏莉没注意到乔乔用视线笔直地问谢铭：“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真的要招揽夏莉，背弃她、舍弃她、把她当作弃子吗？
谢铭一扶自己的金丝眼镜，避过了乔乔的视线。这份动作让乔乔明白了，为了夏莉，他的上司确实可以舍弃她。
“……好。”
乔乔拍拍夏莉往自己怀里钻的脑袋，看着谢铭笑道：“我陪你。”
第44章 总是想着她（二更）
乔乔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 不会因为夏莉太过耀眼、周围的人都竞相争取夏莉就恼恨于夏莉的优秀。
夏莉说想去唱歌，乔乔也正好想发泄情绪，两人一合计就直奔最近的KTV，抱着话筒就在包间里嘶吼《精忠报国》。
嗷嗷吼了一通，口干舌燥的夏莉跑去点吃的，她作息紊乱没时差的困扰，就是飞机上睡多了没用任何餐点饮料，这会儿见到乔乔安了心，肚子也就饿了。
唱完《霸王别姬》乔乔又点了一首《绣春》, 夏莉好些年没回国，也没看华语电影，也就没听过这首歌。
欣赏着乔乔的背影, 嘎吱嘎吱地啃着香酥的炸鸡脚，直到听乔乔唱到“发出蝼蚁一般的怒吼, 纵然行径难谙，也绝不踯躅打转, 独立在风口浪尖，恩怨爱恨明断”夏莉才嘴上一顿。
放下鸡脚拍拍手上的辣子面，抓了湿巾擦了手和嘴的夏莉像个专业小迷妹一样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乔乔。要不是她知道乔乔脸皮薄、容易害羞，她甚至想一边拍手一边给乔乔喊加油。
乔乔唱完《绣春》，回过头来就看见夏莉满眼星光地盯着自己看。那目光痴迷地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着实吓了她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