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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雁(1)

作者: 李庸和 阅读记录

《雏雁》作者:李庸和

文案:

我中年时候,已做了姥姥。

我给我的孙女儿取名别花,我祈祷她别开这花花世界,我祈祷她别开那些曾经让我心有余悸的那类人。

我成了我前半生里最讨厌的长辈。

然而年轻时,我常常是这么向别人介绍我自己的。我名雁,大雁的雁,向往自由和远方的大雁,是一种热情的鸟。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虐恋情深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雁子 ┃ 配角:303…… ┃ 其它:

第1章 城里人

我二十七岁,在茶楼做柜台,离家已有七八年了。

我少不更事的时候,随了一个光鲜亮丽的男人从老家走出来了。

十八岁的姑娘一枝花,更遑论在乡下山村里头。那年,姥姥以及踏着门槛进进出出的媒婆已迫不及待要与我说亲。恰是这一年,山里罕见来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城里人。

听说,是村里那教书先生的侄子,来山里看风景和写生的。

我和容芳是村里数一数二不怕生的姑娘,因好奇那城里人,光明正大便呼朋唤友来把人家当成猴子围观,实际上我们才是人家眼里的猴子,蹦蹦跳跳,窜来窜去的。

可是他从不和我们凶,也不会不耐烦来驱赶人,他常常温和的笑一笑,继续执笔在纸上擦擦涂涂,有时还要竖起铅笔对着风景比划,仿佛一位工程师。

他小叔父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也曾教过我,启围先生板起脸来训人,谁也不敢像以往一样插科打诨。没想到他和严苛的宋启围一点不同,看起来很好欺负。

我们也就时常围绕在他附近,继续将他当猴看。瞅瞅他身上时兴的行头,瞅瞅他盒子里色彩缤纷的颜料。

容芳喜欢闹人,推推搡搡要我凑上去近看一下那城里男人,瞧瞧人家的皮肤是不是跟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光滑,瞧瞧是不是真比乡村姑娘的肌肤细腻。

我也推搡容芳,喊她自己去瞧。我们推来推去,她那蛮力不慎将我推得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我还真就凑近了城里人,一路狼狈滚到了他的画架细脚前头。

周围人顿时哄笑得前俯后仰,连坐在树上的小春倌也笑得翻了个筋斗落了下来。她是我家后面那户年纪小的泼皮妹妹,个头瘦小,虽看起来营养不良,身手不差,爬树游水样样能。

我一边撑地欲爬起,一边悻悻回头骂那些看戏的人。

这时候,那正在写生的城里人突然发威了,他一脸严肃,死沉沉地说,肃静!

也叫我不许动!

我还真就信了他的邪,一动没敢动,忐忑不安又一屁股坐下了。大家也头一次见到这青年板脸,他道貌俨然的模样,同教书先生极为神似,特别是那一声肃静。有个小壮墩即大喊,他被宋老师上身啦。大家便出现一阵骚动,作鸟兽状纷乱地散去了。一个跑得比一个还惶惶,似乎宋老师当真现身了一样。

容芳念书时候最怕老师生气,因为笨又懒得写作业,挨了不少戒尺,她随流而逃,怂得将我忘得干干净净,就这么撇下了我。

至于我么,先前总以为他好欺负,他一露了严肃模样,我也怂了些,便咽了咽口水,冲那人试探地道:“我……我姥姥喊我回家吃饭,我……我起来了?得回去了。”

人家说处得久了,本来面目也会浮现,这时在他身上应了景。他不讲理地说,不行。

他要不是老师的亲戚,容芳那力气如蛮牛的粗鲁女人才不会怕,我正思虑打不打得过他,便听得他威胁道:“你不乖乖坐好,我回头跟我叔说,你每天喊人来骚扰我,我请他上门跟你家里人沟通你的情况,也跟村长说一说。”

城里人心思就是这么深沉,一捏便捏住了七寸。我说话绕不过他,老老实实坐下了。

我只有一个亲人——精神矍铄的姥姥。我家人丁不旺,前些年有个臭算命的来我们村里,为了博取眼球,巩固地位,还指我家这处有个小女子命硬,八字克人,命途坎坷。是容芳义愤填膺跑来告诉我的。容芳是我最好的金兰姐妹。然而我看出来了,她只是个过客。

姥姥慈祥,我不怎怕她,只怕她念我,也怕村长的威信。

我坐得尾巴骨都泛疼了,身子不禁扭来扭去,城里人仍不许我动。又过了半个钟头,他突然正色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雁。”

“哪个雁?燕子的燕么?”

我摇头,细细说来:“你叔以前说了,大雁的雁,向往自由和远方的大雁,是一种热情的鸟。”

他恍然大悟地噢一声,又在纸上写了写什么。“谢谢,你可以起来了。”他说着,从衣兜里搜出一张绣有梅花的帕子递给了我,示意我擦一擦。

我没好意思接,他径自将帕子塞到了我手里来,又把画架子上的素描纸取下干脆送给了我。我低头一看,画上竟是活生生的我,要是油画一定更栩栩如生。

我吃惊看了好一会儿,木讷睁着大眼,出口的话并非夸赞,而是问起了他的名字。“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的眼睛,微笑道:“宋元明,也可以叫青山。”

我疑惑道:“什么?那你到底是叫宋元明还是叫宋青山。”

宋元明的笑容仿佛天上散开的绵绵轻云,清爽着,柔和着,一点点变大了。他嘴里说道:“青山是小名,家里人那么叫,我作画的时候也用这名儿,其实小名和笔名是不一样的,我懒得再取罢了。”

我没理会他的纠结,而是好奇地问:“你是哪个宋??哪个元??哪个明??”

他露齿又笑了笑,清楚答道:“宋老师的宋,一元两元的元,明天的明。”他又如实说:“要是在学校里,我是这么介绍的,宋朝的宋,元朝的元,明朝的明。”

“那你为什么不像在学校里那样介绍自己。”

“我担心你不不知道宋朝、元朝和明朝。”

我叉腰生气地质问:“看不起山里人么你??谁说我不知道,我成绩好着呢,宋老师什么都讲,我们最喜欢听他讲朝代的更替。”

“我只是担心……担心而已……没别的意思。”宋元明终于不笑了,眼神里竟有一些忐忑,他仔细了些注意我的神情。我才觉得他刚才只是色厉内荏,原来是只纸老虎。

我小心翼翼卷起那幅画揣回了家,并有些反应迟钝,回家后我才后知后觉的惊喜和高兴起来,越看这幅画心中越宝贝。我还跑去村长那里借了透明胶,将这幅画仔仔细细粘在了墙上。

仔细到什么程度呢?

透明胶贴满了画的所有面积,窗外的日头照耀进来,它还能反光呢。

后来宋元明说,我接到他的画沉得住气,和一般咋咋呼呼的乡里人有些不一样,没有极度热情的一通瞎夸,也没有受宠若惊,而是一种平常心。他唯恐我生气,又补充说,乡里人只是形容,形容而已,没别的意思。

这真叫我在心里笑了许久。我只是反射弧度过长罢了。再来一回,我指不定也咋咋呼呼的,但他既这样说,我即便高兴也得按耐住心情,一副见过世面的平常心。只是不想教他看低。

即使城里任何一个穿得体面的人来山里做客,那都算是贵客。每逢有城里人来村里,村长也都隆重接待,更不许我们这些野惯了的黄毛丫头和毛头小子打扰人家。

我帮助宋元明写生以及一帮青少年围观他画画的时候,撞见这般情景的村长便像个恶老头子一样来赶人啦,其他人一哄而散,只剩我还没有走。我耐心对村长讲道理,“我是给青山打下手的,帮他取水,帮他洗笔,帮他做事的,还能当模特。我是个有用处的人,和看热闹的人不是一伙的。”

村长虽然一本正经打量了我,却摇头笑道:“你在俺们村是算得上一枝花,可人家宋小公子什么没见过?人家见过的漂亮姑娘多着呢,你能当什么模特。别再这凑热闹打扰他画画了,你姥姥给你相中了好人家,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门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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