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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一身轻(22)

他从背后给她套另一件t恤,白的,她的头先钻出来,她的手没有脱衣服的时候顺从,似乎不愿往袖子里套。他使了点力,才算完成了整个过程。他把她牵到客厅,给她泡了一杯花旗参茶,打开全世界最轻柔舒缓的音乐cd,然后去厨房清理那血腥战场。

他心里浮起一丝愧疚。

全省“十佳创意建筑设计”颁奖晚会在本市音乐厅举行。音乐演出将会有国内知名的艺术家表演献艺,门票几乎是半卖半送,所以连红云山脚下也比平时热闹,车到处爬,从音乐厅到山脚下的路,能停的地方全停满了。七点钟的时候,天虽黑了,蓝天白云还在头顶,窗口星星点点的亮了,车灯漂浮于马路之河面,行人好似荡漾出来的波纹。

政府官员安排就座剧院正中间,但不到时间,全在贵宾厅里候着,边喝茶聊天边吃水果。若有人进门或出门,里面的笑声就会从门缝里挤出来,但由于外面人多嘈杂,也只有附近的座位能听到。媒体记者自由穿梭,扛摄像机的,横冲直撞,机关枪似的东扫西瞄。离颁奖晚会还差三分钟的时候,领导们从贵宾厅按等级秩序鱼贯而出。

方东树从朱妙面前走过,他只看了她一眼,他想迅速的完成看得动作,朱妙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粘在一起,他不得已移开的时候,如“拔丝地瓜”,隐秘不舍得情丝被拉的很长,缠上别人的头顶,肩膀,拐弯时座椅的靠背。

通常在餐桌上吃“拔丝地瓜”这道菜的时候,需要准备一碗凉水,夹起地瓜块往凉水里一探,牵扯不断的粘丝立即断了。对于方东树眼中的“地瓜拔丝”,公众场合本身就是凉水,在不断的微笑招呼中,转移到心里抽丝。

喜欢露脸的人不少,上台发言的一个接一个,报幕的主持人上上下下。组委会的秘书长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十分想利用几分钟舞台时间让自己全身的光彩都放射出来,涂得雪白的老脸眉飞色舞,红唇翻飞,把评奖活动的辛苦努力美好结局统统刷了一遍,紧握话筒不肯撒手,亲热地想和它永远厮守。大家都在担心她刹不住车时,她却出乎意料的道谢鞠躬,因为她的结束,台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十个获奖者,五位颁奖领导,分成两轮才能颁完。朱妙第二轮上台领奖,正如她激动盼望的那样,方东树排到了她的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地瓜拔丝”,他祝贺她,递奖杯,对视,握手,然后转身离去。只一眼,她看见他又瘦了,她总给他不断消瘦的感觉,他笔挺的西服装扮,也不能抹掉只有她才看得见的痛苦无望。

一束追光灯打在主持人身上。

第一个节目开演了。

每个人都投入看演出这回事里。

朱妙像模像样的端坐,心里却乱七八糟,实在坐不下,躬身溜了出来。

方东树关机。朱妙在音乐厅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二十分钟,顺便把模样艺术的藏刀摸出来,在手里玩弄。她不知道坐在那里干什么,即便方东树出来,他和她也不能多说一句话。她无所谓等,也无所谓不等,坐在那里是心理需要,如个无家可归的浪人。刚才与方东树的碰面,对于流浪而又饥饿的她来说,只是一块廉价的面包,即便如此,也是一次果腹,她需要消化,尤其是鼻子里尚有面包余香的现在。

“婊子,悠着点,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朱妙抚摸刀壳,扫视四周,连一只廉价的面包也不能安心品味,又恰逢一对情侣搂搂抱抱的打她面前经过,触景生情,本来想哭,却生出一股怨恨。人说无缘对面不相识,和方东树却是相识面对苦难言,到底是谁在给他制造不能解决的问题,竟然有生死之危。

她不打算再坐下去了,直接回到三米六公寓。

钥匙刚插进锁孔,屋子里电话响了起来。朱妙扑过去拿起电话,连喂三声没人应,刚放下,又响了。如此反复几次后,她听到程小奇的声音。

“喂?”程小奇很娘娘腔的模仿她。

“刚才怎么不说话?”朱妙没好气。

“那肯定不是我打得,别冤枉我啊姐姐。”

“严肃点,到底是不是你打得?”

“不是我,我刚起床,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再去洗脸。”

“我现在有事,晚点再打。”朱妙说完便挂了。程小奇紧接着打过来,她把电话线拔了。

“莫非是匿名电话来了?”朱妙把线插上,迅速查看来电显示,非常陌生的手机号。紧张从空气里向她逼过来,她考虑一会,开始拨那个手机号码,打了三遍都无人接听,最后提示关机。晚上十一点多,她把线重新接上,程小奇似乎压根儿没停止拨号,他的电话立刻就来了。

“你怎么了?我打了半天了,不是占线,就是不接?”

“有事,赶稿子。”

“那你跟我说一声,我等你写完再打呀。”

“你干吗打半天啊?我今天不接你就一直打下去?”

“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要和男人睡觉,你担心也没用。”

“好了好了,我心情也不好,你别恼火了。”

“你怎么了。”

“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妈反悔了,她坚决反对。这些天她几乎没睡好过,我爸说她快疯了。”

“可以理解,要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同意。”

“我给你说这个,不是要你理解我妈,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她反不反对,我都要和你好。我会做好思想工作的,给我一点时间。”

“你省点心吧,我是谁?还需要做工作让别人来接受我?我处理品啊?”朱妙的奖杯还是热的,说话有点趾高气扬。

“我知道这让你委屈,但你多想想咱们,将来是咱们一起生活。只要我认准是你,她也没有办法。”

程小奇喋喋不休,朱妙沮丧的心情变本加厉。

不过,朱妙的心情很快如纸般翻到另一页,有了崭新的内容,她恢复温和的心境,以柔软的声音告诉程小奇:“我不在乎你妈妈反不反对,她什么时候点头,你就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见她,五年,十年,都没有关系。说不定那时候,她的孙子都很大了呢。”这只不过是朱妙设想的一种结局,她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打算。

“朱妙,我真高兴,更坚定了娶你的决心了。我妈妈迟早会接受你,喜欢你的。”浪漫爱情就是唱双簧,越和谐便越精彩。程小奇激动地不知所措,比演戏还夸张,满嘴语无伦次的甜言蜜语。

“不是纯情,是傻冒。”对于程小奇,朱妙作如是想。

外面的繁华灯光,挤进落地窗,房间里如一汪静水,隐约可闻的车声,在水里涌动。朱妙仰躺在床,恍惚觉得没开始睡,天就要亮了。她毫无睡意,索性想了想和程小奇的可能性,半天也没捞着丁点真实感。唯一的好结局是,必须十分热烈的爱上他,少一分都可能成为致命障碍。朱妙知道,“十分”与“热烈”这样饱满的词汇,早就不适合她,即变程小奇真的是一剂迷魂药,对她也难以生效。

她翻身向里,没想到彷如翻了船似的,又掉进方东树的海里。

第十三章

裸露在外的手臂忽冒出一阵鸡皮疙瘩,早起的清洁工率先知道秋天来了,然后满街的人,都熨贴得给自己套上了长袖,城市里浮躁的气氛霎时消减不少,仿佛一个步入成熟的少年,添了几分稳重和对往事的惆怅。

一年当中,最舒服的秋天具体来临了,风凉飕飕,空气很爽。这个季节最适于搂搂抱抱,或者说这是个搂搂抱抱的季节。夏天在街上牵手的男女,开始密不透风的相互箍紧了,步调一致,提前练习御冬的方法,说不清是季节的秩序,还是恋爱的发展。

从清洁工扫把底下逃跑的落叶,已经疲于奔波;而树上缺乏耐力的叶子,对新鲜的大地充满好奇,迫不及待的挣脱了枝杆,追到了地面,跑跑停停,东嗅西嗅。只有一种四季开放的花,在它那儿看不出任何关于季节的变化,宛如得道之仙,超于凡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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