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他说话很慢，也许是因为疼，可是还是笑着。面前的她，体贴而温存，让他觉得心中微甜。
静雅的故事（三十一）
静雅握住他的手，只觉得连骨头都有些硌手了。心里终究是酸痛，她强忍着心酸笑了一笑，又看了看时间，想着再等十五分钟，就又要到吃药的时间了，她起身去接水，却被他一把拉住。
她回头一瞧，只见他神色不安，仿佛是害怕。
“你去哪儿？”
就这一句，她隐忍多时的泪，终于潸然而下。
“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他这样害怕，他竟然在害怕！这个认知，让她只觉得万箭穿，痛不可抑。
可是，他却忽然又松开她的手，怔怔看着她，轻轻的说：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绑着你，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绑着你。可是，我却不能放手，静雅，你一定很为难吧？对不起！你走吧！”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实在是不知道，他是用怎样一种难舍的心情来跟她说这样的话，他的脸很瘦了，陷在大大的，雪白的枕头里，更让人觉得皮包骨，可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亮，阳光反照出灿然而决烈的光，让她觉得那目光里，仿佛是阳光下冬日最后的一点雪花，稍一恍眼，便要消融。
她重新坐回床前，只是，泪依旧不止。他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将她拉到自已胸前伏着，抚着她的发，轻轻叹了口气，说：
“静雅，你爱我吗？”
她还没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却又听见他说：
“其实，你爱的是白臣宇吧？这样也好，真的，虽然你接受了我的求婚。可是我现在觉得真庆幸，你还没爱上我。这样我万一哪天不在了，你并不会太伤心。”
静雅不敢动弹，更不敢开口说话，只怕自己稍稍一动，好不容易止住的满眼热泪，就会全部溢出来。
他说：“还好，你还没来得及爱上我。”
他的嘴唇吻在她的额头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那样，让他抱着自己，久久地，亲吻着。
最后，他一直没有动，静雅手臂发了麻，慢慢地坐直身子看了一看，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她凝视着他的脸，他近来瘦了许多，睡着像孩子，额发凌乱，因为被子暖和，他苍白的脸颊上已隐约有了一点血色，看着更令她难过。
她想要走，可是，她的手还被他握着，握得很紧。他难得睡得这样香甜，还记得那次夜里，他疼得四处摸镇痛剂，却不敢惊动她，心里很是难过。往那窗外一望，天已经黑了。
旁边有一点点声响，扭头一看，只见到叶阿姨泪眼盈盈的跟她打手势，然后轻轻将门关上，离开了。
半夜，她终于熬不住困，脱了鞋蜷缩着身子睡到他身边去。
一直等到陆鸣秋醒来，她也惊醒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定睛一看，两人的睡姿很亲密，像两个小孩子，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窝在他怀里。
他注视她，微笑：
“唉呀，生米做成了熟饭……你以后要对我负责啊。”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也笑起来：
“我昨晚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你放心，我是敢于承担责任的都市新女性，会对你负责的。”
两人哈哈大笑。他抱着她，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砰咚，砰咚……贴得太近仿佛是一种震动，让她觉得既安心，又仿佛不安。
“静雅。”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瓮瓮的。
“嗯？”
她贴在他怀里，很温暖，很安静，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起床后，护士换了新的氧气瓶，陆鸣秋吸了一会儿氧，又吃了药，精神好多了。
“今天咱们出去走一走吧！天气真好！”
静雅刚刚从洗浴间出来，额发还有一点微微濡湿，将脸上的水份拍干，将头伸到窗外看了一看。
果真是天气晴朗，这么大的城市，在这样高的地方看出去，都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轻纱一样，虚虚实实，只待你仔细分辩。
“好吧，我去问问医生，看你能不能出去。”其实，她知道他是绝对不能出去的，这个时候了，医生怎么可能放人。她故意这样说，就是想着等一下要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失望。
陆鸣秋却不吭声了，她回头一望，却见他面无表情看着她，她心时咯噔一响，只得笑起来。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轻声说：
“静雅，在我死之前，多给我一点开心的记忆，好吗？这样，黄泉路上，我就不会太寂寞。”
她心里一痛，颤着声吼道：
“呸呸呸，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还是不吭声，过了好久，才笑了一笑。
“好，童言无忌，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
再不去，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他不想她将来还过得这么辛苦，能为她争取到的快乐，他都会尽量替她争取，二十几年来的记忆，鲜活而清晰。他时时想着，他要留给她最好的，最多的幸福。这样，也不枉相识一场。
静雅的故事（三十二）
她硬生生忍下即将涌出的泪水，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将脸一扬，旋身走出去。关门时，说：
“等着。”
门关上，陆鸣秋若无其事的坐起来，慢慢换了衣服，却累出一身汗。苦笑了一下，只想着，原来他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了。
静雅拿了轮椅来，又替他收拾了一口袋随时有可能用到的东西，终于走出门去。
他不知道，她是怎样说服医生的，出门时，医生也站在电梯口，跟他们一起下楼，电梯里对他说：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吗？”
他很开心的点头，微笑。
“好。”
车子是静雅开来的，一直停在医院停车场里，她扶着他上车，说：
“咱们去猫空吧，今天天气这么好，那里空气也一定新鲜。”
他突然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漫过如水温柔，终于勾起唇角，那样苍白的脸，都隐约有了一点生气。
“不，今天咱们不去那里。”
她转过身来，看着后座上轻轻靠着的他，心里隐隐觉得有异。
“那去哪儿？”
他笑嘻嘻的瞅着她，仿佛是恶作剧的孩子。
“去陶然居，吃川菜。”
静雅一愣，倒不曾想他居然想去妈**会员俱乐部里吃饭。她茫茫然看了他一下子，又说：
“那好，我给妈妈打个电话，叫她吩咐人将吟兰阁打扫一下。”
他摆了摆手，说：
“不用不用，咱们就去吃个饭，又不是总统驾临，不用这么麻烦。”
“哦。”
静雅发动车子，满腹狐疑的上了路。
到了陶然居，她扶着他下车，让他坐上轮椅，门边眼尖的迎宾小姐早早的就迎了出来，脸上淡妆柔美，笑意温暖而亲切。
“大小姐，您过来了？陆少，今天气色不错，好些了吗？”
陆鸣秋微笑。
“好很多了。”
三人一起进去，迎宾小姐将静雅和陆鸣秋送进只有裴家招待客人才用的吟兰厅。
上好的碧螺春，香气益人，入口甘冽而醇厚，让人有种通体舒畅的快，感。
“等一会儿咱们吃点什么？”陆鸣秋很有兴致的问她。
静雅端着茶壶慢慢替他续茶，也很是开心。
“吃点清淡的吧，，大厨的手艺很好，像龙井虾仁和西湖豆花这一类的南方菜都很不错。”
陆鸣秋想了一想，突然呀了一声，静雅惊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茶壶，急急的问：
“怎么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说着她就开始“动手动脚”。陆鸣秋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里闪烁不定的都是开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