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万里风(4)
瑞青没再多说什么，趋步上前，他们再次骑上马，继续往襄阳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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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时近傍晚，天色越发的阴沉、强风袭人，两人正巧路过林州城。
行至城内，憋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雨势过大，几乎看不清前方路段，无奈，他们只得缓了脚程，在屋檐下躲避片刻。
忽的，一个人影迅速窜到身旁：“两位客官，躲雨吧？要不正好来店里边用晚膳边等雨停？”语调高昂，面带笑容。
半夏这才看清，他们恰巧躲在了一家酒家檐下，店里的小二反应敏捷，看到有人在店门口迟疑马上便跑出来迎接。
店小二这一行当，非机灵聪明者无法胜任，他们那一双饱览天下世人的眼睛不动声色一番打量便能大抵猜得来人脾气性格，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客人的荷包是否饱满。
正如现下这位，他一下就看出两人并非本地人，男子一身儒雅，君子之风蔚然，而身旁的女子虽容貌骄人，却衣衫褴褛、脏旧不堪。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从半夏的身边绕到了瑞青面前：“这雨恐一时半会停不了，客官不如小歇一晚，明早再出发？”
瑞青微微一笑，伸手将半夏手里的缰绳接过，一并递给了店小二：“先吃饭”
“好嘞！”一声吆喝，声调九曲十八弯：“两位里边儿请！”
半夏微抿起唇，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再心急也没用，总不能拖着瑞青也不吃饭不睡觉吧…心下愧疚，她垂了眼，跟着进了店。
因着大雨，店堂内人倒不多，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满脸笑意：“客官，要点什么？”
半夏螓首微垂，好似有些沮丧，瑞青看了她一眼，随后问小二道：“可有粥？”
“有，不知客官是要什么粥？”
“白米”
“唷，那可真不好意思，咱店里没这么高档货，只有粟米粥，客官您看行么？”
“那便粟米粥吧”瑞青道：“再来点煮蔓菁，蒸鲈鱼，和一碗麦饭”
“好嘞，客官要不要来点咱家的新菜品？”小二摩拳擦掌：“百果茄芋！”
瑞青一挑眉，颇有些兴趣：“哦？”
“嘿嘿，就是茄子煮白果芋，咱家可是为数不多有茄子的店！而且茄子煮食比蒸的更有味儿，加上浓郁的芋头，搭配咱林泉独家汤汁一淋，哎哟，啧啧啧，那滋味儿！”
小二声色皆具的介绍倒很是让人很起胃口，瑞青唤了一声：“半夏？”
半夏点了点头，同意了小二的推荐。
出事后她一直食不知味，许是这里满溢美食的诱人气息，也可能是受先前吃的那粒药丸影响，她竟觉当下胃腹空荡、肚饿难耐。
“两位客观，请稍等！”待风风火火的店小二离开，半夏方才抬起了头：“瑞青”
他正在为两人斟茶水：“恩？”
“这两天日夜兼程，害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对不起”
瑞青有些惊讶，他以为她的沉默只是因为身体不适。
他放下茶壶，将热气腾腾的茶盏轻推到她面前：“我是医者”
外头暴雨如注、狂风呼啸，风卷着冰凉的雨水和寒气涌入厅堂，掌柜的忙上前将四周的门窗关上。
半夏单薄的衣衫委实有些抵挡不住寒冷，她双手贴着杯沿，虽有些烫，却温暖了自己冰冷的手心。
第4章 夜流萤火
还真如店家所言，这突如其来的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终于停下。
二人被这大雨困在林州，索性在那酒楼安稳歇下。
当晚半夏一直听着窗外的瓢泼雨声，辗转难眠。
一旦独自身处静谧之中，脑中便会回想起那天的事情，这让她坐立难安。
不知二哥如今是否安全，不知小妹现在状况又是如何……
直至外头的暴雨渐渐变的淅沥，她才含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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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店小二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刚刚下楼的瑞青：“公子，昨儿晚上雨实在太大，铺子都关门了，我只能赶早给您买来了”
瑞青接过包袱：“多谢”
然后转手又递给身后的半夏：“你回房换上吧”
“？”半夏疑惑的接过，回屋打开，才发现原来是一套白色新衣，想来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不能再称为衣服，自己不当回事，倒是让瑞青费心了…
半夏换上衣衫出了房门，倒把帮忙买衣服的小二给惊了一跳，简简单单的宽袖长袄与多折裥裙穿在这姑娘身上怎的这般好看。
她体态纤瘦，肩似梅骨、腕如玉藕，眸含桃花、眼波流转… 可眉眼间一股傲气却又让人望而生畏，哎呀！昨日他可真是有眼不识珠！
半夏没有注意到小二暗地里的捶胸顿足，下了楼径直朝门口的瑞青走去。
“瑞青”半夏说道：“谢谢你”
瑞青看着她轻浅一笑：“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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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星夜兼程，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在第四日暮色四合之时赶回了襄阳罗府。
罗何是罗府的主人，也是襄阳当地有名的商贾，城内的云裳绸缎与月荣斋酒楼都是罗家的家产，出去一问，人人都夸绸缎庄的好面料好剪裁，而每日客聚如潮的月荣斋酒楼更是生意红火、享誉一方，可见这罗何是个天生的经商之才。
但半夏其实还并未见过罗何，她只是前不久与罗何的小女儿罗流萤相识。
此时的罗流萤正在自己闺房内，她一袭浅蓝绣花裙衫曳地，拢长长烟罗软纱轻绡于雪白臂弯之间，肤嫩面娇、皓腕如玉，一双灵动杏眼娇俏可爱，眸清如水盛着黝黑珍珠似的眼珠，顾盼之间仿佛能让人从中瞧见晶亮夜星。
她忽闻下人传报说半夏回来了，并带回了一名医者，激动的几乎一跳而起：“哎呀！总算回来了！”
“诶！小姐！”不顾丫鬟小翠的呼唤，罗流萤赶忙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西厢客房第一间，便是半熙的房间，此时瑞青正在为她把脉，半夏在一旁满脸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她正躺在床上，面色潮红、额头冒汗、呼吸沉重。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一旁被安排照顾半熙的小竹轻声说道：“每天都熬了参药，但只能勉强喂进一些，之前的大夫说唯有此法尚可一试，可惜还是一直没有醒来”
“半夏姑娘！”此时罗流萤风风火火的进了房门：“你可算回来了！”身后跟着有些气喘的小翠。
“罗姑娘！”半夏回头露出笑颜，两人相执起手：“多日不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流萤看到半夏身后的男子，好奇问道：“这位便是茂奚阁的妙仙人么？”
“是仙人的徒弟”半夏回答道：“据说妙仙人云游去了”
罗流萤见瑞青如此年轻，有些难以置信，却也不好多问，只默默拉过半夏的手等待医者的诊断。
瑞青听诊片刻，端起一旁矮几上的人参汤药置于鼻下，又讨来先前大夫开的药方查看，眉头紧锁，不发一言，惹得身后众人颇为紧张。
他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取出一玲珑红木暗雕锦纹小盒，刚一打开，一股独特的药香便从盒中散出，让人闻之便觉通体舒畅。
瑞青骨节修长的手指从中取出银色毫针数枚，捻转提插入半熙心口多个穴位。
接着他又从那木盒里拿出一块通体乌黑的薄薄长片，看着有几分像烧成碳的树皮，内里却隐有血色纹路，不知为何物，瑞青双手将其掰为约莫两寸长的小段，放入那碗人参药汤里。
只见那黑片渐渐溶于热水之中，将浅黄的汤药染了一层墨棕，瑞青让一旁的小竹喂半熙喝药，自己将那毫针一根根收回。
随着动作，半熙先前仿佛窒息一般的沉重呼吸竟慢慢的平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