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寺!”
两人异口同声。
“开宝寺?”柳叶凝眉,“今日什么日子?”
卓元:“正月二十九。”
柳叶抬头叹了口气,复又凝眉:“还有三日便是二月二,青龙节。今年的祈青法会是……开宝寺?!”
作者有话要说:过度章,莫嫌短。
☆、第八十四章
二月二,青龙节,祈风调雨顺,祈五谷丰登。由后宫中宫皇后发起做农桑祭,名曰祈青法会,乃是旧例。天子重臣皆会出席,而今年的祭祀法会便是在开宝寺。
开宝寺在汴京东北隅的夷山之上。从半山腰的山门往上,再往上殿宇依山傍势层叠往上,其中大雄宝殿,地藏阁,罗汉殿,观音殿皆按着规则井然有序,殿宇黄墙黑瓦,佛像宝象庄严。
开宝寺除了有着皇家寺院之恢弘肃穆,更有供奉着舍利子的琉璃铁塔,此塔八角十三层,每个檐角皆悬挂风铃,风过清音奏响,空灵而幽深,和着佛殿之内的梵音飘飘渺渺,闻之心境安宁。
平素里,善男信女人来人往,香火鼎盛。今日乃是御驾青龙法会,从皇城沿途到寺中前后殿全部已经封道肃清。上山的道边除了有残留的线香还在袅娜并着一路侍卫,再无任何人影。
孟后才废,中宫空悬,这场法会自是由太后向氏全权主持代理。
銮驾在前,凤驾仪仗随后,再后面王公贵胄,文武百官。
柳叶一身绯色官服,头戴翅帽,骑在马上跟着队伍徐徐而进。远远看去,明黄的仪仗在人头攒动中若隐若现,犹如此刻突上突下的心。
“若是猜测没错,方也要针对的不仅仅是卓安德,还有下旨流放杨卓道的天子。”卓元说出了柳叶想到却没有说出的那一句话。
是啊,卓安德为了匡复大周,想方设法敛财以备于招兵买马,期间被诬陷的被残害的以及被同化的各州府大臣为数不少。不管杨左道属于哪一类,总归是与他脱不得关系。
方也针对宁俊生针对湖州案,其目的便是卓安德。
然而,处置杨左道的是天子,是赵煦。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过山门,百官皆下马步行,柳叶在人群中肃穆前行,眸光从旁侧一个侍卫身上瞟过,只是一扫而过,继而继续看着排在她前方官员的袍子行进。
“今日之事,你真的想好了?”晨起更衣,卓元靠在门框之上,隔着门问她。
她回答:“是的。”
默然良久,只剩衣裳布料摩挲的轻响。
许久之后,卓元问:“为什么?”
她将宫绶系好,佩上银鱼袋,“因为他是君,我是臣。”
卓元问:“仅仅如此?”
她顿了一下,感知着鱼袋之上银线的冰凉:“还有就是,我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垂下头,轻声,“我累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卓元:“好,你要做的事情,我帮你。”
法会设在正殿,妃嫔在殿内,百官在殿外,依次按品阶排好。早有寺中沙弥备好蒲团清香,先叩拜天地,后感念神明。开宝寺内百僧身着袈裟口念佛经,手捻佛珠,绕着殿阁香炉缓缓而行,每行到佛前必是叩首膜拜。
大家都是垂目眼前,眼观鼻鼻观心,深怀虔诚,默默祈祷。没有人发现有一个位置悄悄空了出来。
赵煦执香对着天地躬身为礼,而后退于殿内听僧众诵经。
殿门开合,唯有圣驾、妃嫔、特选的高僧在内,外头是殿前营的护卫。
向太后体力不支已经会禅房歇息。
赵煦跪于第一排,刘英儿领头,一溜儿妃嫔在后面蒲团上跪开,随行的宫娥太监在妃嫔之后。
旁侧围立的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七位高僧,手持佛串口诵经文,不时绕着神像与众人一圈。
每随着敲击一下铜钵,传出一阵嗡鸣,那一身明黄的身影便俯身叩首,后面的妃嫔也跟着叩首。
郝随悄悄凑近明黄身影:“官家,刘妃娘娘怀着龙嗣,是不是让她先下去休息?”
明黄身影微微颔了颔首。
有小宫娥过来搀着刘英儿离开。
殿门开了又合。
二十七高僧围着大殿念诵着经文走着。
一声嗡鸣响起,明黄色的身影五体着地叩拜神灵。一名正好走在他旁侧的高僧猛地身子一转,朝着明黄身影扑将过去。
“护驾!”郝随肥胖的身躯跟不上瞬间反应过来的脑袋,唯听见呼喊,却来不及阻止那飞扑过来的身影。
身后的妃嫔宫人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连尖叫都还来不及发出。
只见那一身袈裟就要扑倒明黄身影,另一处也是袈裟一动,又是一名高僧跃出队伍,徒手一扬。
只听得铛,一声脆响。佛串击中从第一个扑出去的高僧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且震得他身形一顿。
就这眨眼之间,后面跃出队伍的高僧已经掠到跟前,两名高僧拳脚对上,带起阵阵罡风,引得佛前高烛乱晃。众人只觉得两袭袈裟来回翻飞,根本看不清身影手法。
殿前护卫闻声破门而入,内里已经缠斗一时,众妃嫔反应过来,正在抱团惊叫。一时间阻碍着甫进殿的护卫。郝随抱着拂栉,贴着墙将明黄身影一个劲地护在身后。
两袭袈裟还在缠斗,听得刺啦一声,一袭袈裟由上而下破成两片,一股子血腥味儿冲鼻而来。再见其中一人猛地一击手,罡风过处,蜡烛断成两截。
两名“高僧”各自后退数步,堪堪稳住。
再定睛去瞧,先前出手刺杀皇驾的“高僧”乃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面貌虽然端正却透露出一股戾气,眼神更是锋锐阴沉,更重要的是虽然剃了光头,穿了僧衣,却不难看出并非中原人氏。
而飞身救驾的僧人则看起来年近五旬,面貌沧桑沉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味,哪怕此刻袈裟破损,身负刀伤,却依旧从容淡定。
刺客高僧一扯袈裟,随手一扬,挑着个嘴角冷笑:“你们以为殿前护卫冲了进来,我就杀不了这个小皇帝了?”鹰目一眯,反手一晃,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刀,刀尖几滴鲜血滴答坠地,在地面上砸出几朵血色的花。
救驾高僧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你虽然伤了我一刀,武功的确了得,但是寡不敌众,劝你还是放下屠刀。”
刺客高僧冷笑一声,刀锋一转,直奔明郝随身后而去。
那一处,护卫已经拔刀相护,团团围住,怎奈那刺客身手不凡,三两下挑开护卫的刀剑,欺到了圈内。
护驾高僧正欲飞身相护,却不料从旁侧冲出一名太监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两人一时缠斗起来,脱不开身。
刺客的刀很快挑过几个护卫的肩胛,穿透了两个护卫的胸膛,再一转便堪堪压住了明黄色衣裳的肩头。
“小皇帝,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明黄身子面对着墙,郝随本是护在他的身后,此时已经被击倒在地,动弹不得。刺客的钢刀就从背后压上了他的肩头,刀锋向着脖颈,几丝红色从钢刀上蹭到了明黄色的肩头,触目惊心。
皇帝没有转头,只是平静地任凭钢刀架在脖子上,淡淡道:“可以告诉朕你是谁,为何要杀朕吗?”
因为天子被制,他人皆不敢轻举妄动,救驾高僧与小太监的缠斗也停了。只见那小太监站直了身子,冷笑了一声:“为何要杀你?就你这样忠奸不分的昏君,如何堪当大任?”
明黄色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还是没转过身来:“朕已经在你们手里,杀了朕简直易如反掌,只是想过杀完之后吗?殿外的护卫和一路上的侍卫戒备森严,你们如何脱身?”
“小太监”:“这些就不劳你操心了。”对假扮高僧的刺客道,“还不速速动手?”
明黄色身子笑了一声:“怎么,要杀了朕还不能让朕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