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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83)+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所以请王爷移步看一眼。”

赵颢往椅背一靠,“你以为昌王府是你们那小门小院?几个人往跟前一杵,个个都能叫上名。要认尸王府总管去就是了,”拍了拍袍角,“晦气。”

柳叶面色淡笑如故,语气淡淡态度却是坚决,“若是王爷不想移步,微臣可以让人将尸体抬到这儿来。”说完,勾着头躬着身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赵颢一愣,一掌拍在案桌上,“反了你了,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胆敢这样以下犯上?”

柳叶依旧一副恭谨模样:“微臣不敢,只是这关乎人命的案子,微臣更加不敢懈怠。若是真的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回头去圣上面前参微臣一本。臣绝无怨言。”

回头去跟皇帝侄儿说这个柳少卿要断个案子我不愿配合?这种事情就是个傻子也不会做吧。何况不过年把光景,满朝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圣上对这个柳少卿那是恩宠眷浓,若非圣上一向对男宠毫无兴致,真不免教人以为他们俩之间有店什么。

虽有千般不愿,赵颢带着一脸冷清和倨傲,拂袖起身。

柳叶适时地道了声谢:“多谢昌王殿下|体恤下臣。”

赵颢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出厅门。

*

尸身已经从泔水桶内捞出,置于王府后墙内的一座小院内。这个小院不大,除了几间用来堆杂物的房间再无其他,放在此处能够尽量不影响到府中其他人。

尸身发着阵阵恶臭,有泔水的酸馊,更有生肉腐败的气味,哪怕蒙上布巾,那个味道还是无孔不入般的钻进来。

赵颢离着小院还有数丈便被顺风而来的恶臭拍了一掌,差点儿忍不住呕了起来。饶是柳叶早有防备也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昌王殿下请。”柳叶站在院门前做了个手势,盯着赵颢。

赵颢甩了一下袖,大步往内进,经过柳叶时狠狠甩了一下袖。

揭开盖着的草席,露出来的是一声粉色锦缎夹袄,外头还罩着一件水青色的褙子,上头有绣花,只是衣裳泡在泔水里头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和鲜亮。看起来是个女子,还是个身量很高的女子。左肩处有一道明显的印记,肩头的服色虽然有些磨损却还是清晰可以辨认,已那条印记为界,其他地方的衣裳已经跑去了原来的颜色。看来这具尸体在泔水桶中时乃是斜着身子,除了左肩头露在外面,其他的都泡在了泔水当中。

赵颢忍着恶臭往前一步,看了两眼,“本王不认识。”

柳叶接过仵作递来的布巾,系上,“殿下再看看。”

赵颢恼了:“本王说不认识你听不懂?”

柳叶:“王爷不认识这具泡变形了的尸身,可认识她身上的衣服?”

赵颢:“哼,柳少卿是不是觉得本王闲得发慌?”

柳叶:“不敢,只是刚才下官已经询问过府中其他人,这个人身上穿的衣裳……绣花乃出自府里绣娘之手。还有那个衣裳料子也是王府最常用的。加之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在王府的后门边标着昌王府标记的泔水桶内……故而下官冒昧。”

口里说着冒昧,眼光却是咄咄,一股子非得让人给出个交代的模样。

赵颢竖起眉毛,恼怒道:“柳少卿,本王虽然只是闲王一个,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柳叶莞然:“王爷说不认得此人……也罢,只是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与昌王府算是牵扯上了,接下来仵作将要验尸,还请王爷在场监督,免得微臣惶恐。”

恶臭一阵一阵袭来,赵颢的面色已经青白,恨不得立即拂袖而去。但是他的心中明白,自从太皇太后薨逝,他的日子便不复从前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去岁九月为太皇太后守孝始他已然很少出府,想想当年堂堂昌王殿下,意气风发,甚至,曾经离九五之位不过毫厘,到如今这般忍气吞声,一个五品少卿都敢如此放肆。心中不免狠急,却又没奈何。

柳少卿说得没错,此事出现在王府后门,死者穿的又是王府绣娘绣的衣裳,昌王府此时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忍了恶臭,赵颢踱到小院的廊上,有家奴抬来软椅伺候他坐下,还搬来了小几,奉上香茶。

赵颢执起茶盏用力掷于地上,碎成齑粉,指着奉茶的小奴才骂道:“一帮不长眼的奴才,这样的地方你喝个茶给本王看看?”

柳叶拿眼看了一下赵颢那急红的脸和额头爆起的青筋,对于他的指桑骂槐,她岿然不动。

大理寺的仵作姓宋,勘验之术乃是家传绝活,比起一般的仵作简直是天壤之别。

尸体已经泡得不成样子,面目肿胀,些许地方腐裂开来,烂肉翻转,发白发红发黑。宋仵作身穿麻布罩衣,手戴桑皮手套,口鼻皆用布巾遮掩,面不改色查看起尸身:“死者,身高八尺有余,体量壮大,身着粉色夹棉袄,下着青色襦裙,外罩褙子。”

旁边的仵作弟子认真写着验尸格目,对于一个身着罗裙却有八尺多高的尸体竟丝毫没有露出一丝讶异之色。正如他那沉着验尸的师父宋仵作一般。

旁侧的赵颢听见说尸体身长八尺有余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去衣。”宋仵作伸手,接过身旁小仵作递过来的剪刀,将衣裳剪开,“死者,男……”

赵颢一下直起了身子:“什么?是个男人?这衣裳分明是……”忽而觉察自己差一点失言,忙改了口,“这衣裳分明是个女子的,一个男人为何要穿女子的衣裳?”

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天却还是干冷。柳叶拢了拢袖子,“这个,微臣也不知道。昌王殿下耐心些,先等宋仵作验完如何?”

宋仵作全然没有被他人打扰,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地查验着,“死者年纪三十上下。”仔细查看了手掌,又捏了捏手指,推算出没有肿胀之前死者的手指状态,“手指粗壮,掌中有茧。右手五指成微握状。”

“左手背有三条细小痕迹,似指甲之类抓伤所致,中间一道长半尺有余,累及中指,旁侧两条略短,各三寸两分和三寸八分,乃是旧伤。”

“胸前三道刀伤,一道从左肩到胸口,约一尺八寸长,一道从颈下六寸到腹部,约一尺五寸长,第三道拦腰在腹部,皆是旧伤,并不致命。”

上下查看了一番,将尸体翻了个面,几处肿胀如同发泡的皮肤在翻动中刮破,流出一股子浓黄恶臭的腐烂水,几名在旁搭手的衙役瞬间跳开了丈余。宋仵作依旧面不改色,细细查看尸体。

“背部伤痕密集,交错无章法,乃是鞭子所致,旧伤,不致命。”

……

过了将近两个时辰,阳光都已经失去最后一点威力,开始沉入西山。宋仵作终于解下布巾,摘下桑皮手套,吐出口中含着的姜片。净手后先接过验尸格目查看了一番,没有出入方呈给柳叶:“大人,死者就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五天前死亡的。”

赵颢眯了眯眼睛。

宋仵作抬了抬眼皮瞧了他一眼,继续对柳叶道:“不过年前开始到前几日,风雪不断,冰冻三尺不化……”

柳叶:“宋仵作的意思是……有人将尸体藏于冰雪中,五日前才取出来?”

“不无可能。”

柳叶:“死因是什么?”

宋仵作:“鸩酒。”

“毒死的?”这么简单粗暴?

宋仵作点了点头:“是。死者浑身精壮无比,应该是个练武之人,而且……”

柳叶恍然:“而且极有可能不是中原人。”

宋仵作:“面目全非,卑职不敢妄言。只是就死者身体看来,武功不弱。”

柳叶微微颔首:“辛苦宋仵作了。”

宋仵作拱了拱手,退下去帮衙役们一道收拾,尸体被抬走,验尸用物皆撤了,再撒上了石灰,恶臭淡了许多,却没有完全消失,甚至有可能会顽强地萦绕好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