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了一下事情始末,李端明以及被抓获的一干爪牙倒像是故意设在明处的一个□□,还有木青扣押下的那些疑似极地芙蓉,为何都是凑巧得刚刚好。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个幕后指使了。
若真是一个□□,那么李端明明日便该吐露谁是幕后之人了。演戏总归是要演全套的嘛。如此一来,人赃并获,还有幕后指使,整个案情便可水落石出,一切仿若完美结束。
窗棂轻轻动了几下,外间的异修一骨碌翻身打开了窗扇,木青身轻如燕,一闪而进。
早在窗棂轻动的时候,柳叶已经起床,坐在了桌边。
没有掌灯,唯有外头檐下的微弱灯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映了进来。
“柳大人,好些了么?”木青在桌边坐定,低声问。既然他差异修来传,让他晚上悄悄过来一叙,必定是有不可昭示的苦衷,故而也不过客套,直接捡了个凳子坐下了。
异修退到外间,看似回到榻上睡觉,实则竖起耳朵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柳叶开门见山:“深夜让木将军如此前来,实在是无法。”遂将周园的疑惑与他说了一说。
木青敛着眉问道:“柳大人认为有人故意设下此局,让我们以为大获全胜,而后他自己全身而退,甚至继续罪恶的勾当?”
柳叶点头,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现在更要命的是她猛然发觉自己步步跟着人家的节奏走,这恐怕是身边有了贼人的耳目也不一定。
“所以柳大人才这般请我来?”木青瞬时心中有些暖,他是如此的信任他。
柳叶颔首:“请将军过来除了将此事与将军互通之外,还想烦请将军与我一起做个局。”
她跟赵煦说,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暗色中,木青的眸子瞬时亮了:“柳大人且说。”
柳叶如此这番说了一遍,而后道:“大理寺的捕快我暂时不可动用,所以到时候还得请木都点检调动殿前司襄助。”若是真有耳目,不外乎大理寺和柳府中,这两处的人皆暂时不可用也。
木青点头:“柳大人放心,殿前司一定全力配合。”
柳叶轻轻咳了几声。
木青不由关切道:“柳大人的身子……”
柳叶摆了摆手,“不妨事,服了药,歇一歇就好了。”
*
这厢赵煦进得英儿寝殿,便闻到一股子清甜的香味。
早有宦官通报,英儿早已打扮齐整等着接驾。一听到门口的动静,便迎了出来,跪迎圣驾。
赵煦将人搀起,细细看着她的脸,巴掌大的鹅蛋脸,粉面匀施,朱唇轻点,眉眼间流着一股莞然的温情。
刘英儿生得本也是姿容绝色,只是她的美犹似三月的桃花,温柔软糯了些。而……无双却似那寒冬的腊梅,娇艳中带着一股子凛冽,更显得脱俗。
赵煦略微出神,直到英儿再次唤他,“官家,未时便煲下的银耳羹,真的不用一些吗?”
回了神,才看见英儿莹白的玉手正捧着一盅银耳羹,描金瓷盅里面浓稠适度的银耳羹呈着玉色,有几颗枸杞点在其间,看着便是好的。
可是他没有一丁点儿食欲,瞧着那盛银耳羹的瓷盅,竟然生出一种想法来:若是无双,定然会用天青色薄瓷来盛吧,那样更显很相得益彰。
“不了,朕下午食用得多了。”赵煦抬脚往寝殿里去,“乏了,早点歇着吧。”
英儿虽然有些落寞,却也是欢喜的。将银耳羹交给婢女撤了下去,自己也进得寝殿,帮赵煦宽衣。
“官家累了,那就让臣妾给您松松肩吧。”英儿将龙袍挂在衣架上,绕到赵煦的身后,一下一下在他肩头按了起来。
赵煦闭着眼,享受那玉指之下的舒适感,却无端地又出现了那个扶着宫墙慢慢走的身影。他是怎么了?自从上回病了一场,竟变得如此弱不禁风,虽说赌气没给他设座,好歹也不过两个时辰,文武百官上朝之时,站的比这个可要久得多了。若是将来忝居门下省,三日一早朝,他是不是就熬不住了?
吕大防任山陵使之后一直不曾请辞,有不少朝臣在赵煦面前有意无意提起时都将他与蔡确相比较,言外之意便是他吕大防已然是个奸相。但是赵煦心下明白,并非如此。原本他有意提拔柳伯植,奈何年纪、资历、官衔都远了,不好一下越过太多去。想着吕大防不辞就不辞吧,倒也能给他些时间历练,可是近来总觉得他也不太称心了。
“这是官家的帕子吗?”英儿停下,看着一方落在脚边的锦帕。寻常时候官家用的都是明黄色的帕子,这样的天青色的倒是第一回见。弯腰捡了起来,上头有差不多颜色绣成的几枝竹,疏疏几笔,却显出了不一样的风骨。
“这竹子绣得真好看。”
闻言,赵煦一把夺回了帕子。他记得这方帕子原本是没有绣花的。他的东西往往绣着龙腾,当日要微服出宫,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让佶儿去寻了一方他平日用的帕子,因为佶儿不喜绣品,用的大抵都是没有绣花的。
帕子在手中展开,那疏疏的竹枝斜在一处角落,因为绣线颜色相近,不细看倒也看不大出来。
那日拿回帕子的时候已然气急,哪里还有心情细看。如今看来,他脑中竟出现了无双垂头在灯下一针一线绣着竹枝的情景,一时间,悲与喜在心头交织。
英儿见他攥着帕子久久不言语,不由得心中升起很多疑窦。
当日,柳叶答应为她撮合的时候,她只当他是个权贵子弟,她需要这样的靠山,为此不惜不顾姐妹情谊使了点伎俩。但是,当圣旨下到锦乐坊的时候她委实吓了一跳,原来他是万人之上的人,可是柳叶是如何将他说动,将她接进宫中,她全然不知。
赵煦忽地站了起来,从衣架上取下衣裳,“朕才想起来御书房内还有几封重要的奏疏未阅。”边走边将衣袍往身上披,“你早些歇了吧,不必等。”不待她回话,已经出得寝殿门,边高喊郝随边出了宫去。
英儿呆立在原地,他走得如此急,连恭送的时间都没给她。
☆、第六十二章
果不其然,才过了两回堂,刑罚还没用上,李端明便将幕后指使拱了出来,竟是当年的德清县令,如今的户部员外郎秦骁。
大理寺一边派出人手将秦骁府邸团团围住,一边去圣前请了手谕来。谁知,破门而入的时候,秦骁的身子正挂在房梁之上,微微晃荡。
有遗书留下,将如何与宁俊生沆瀣一气,贪贿、搜刮、敛财以及暗中从域外购买极地芙蓉,拐带孩子,企图制造一个力神出来,以供驱使……其间洋洋洒洒将如何买通刑部看守,杀死宁俊生,并将看守杀人灭口等等都写得一清二楚。
末了,还说了自己年幼时曾经算过命,曰有飞龙在天之势,故而痴心妄想,想以此方式制造力神,伺机颠覆朝堂云云,如今想来都是无稽之谈,见大势已去,终于看明白了情势,于是一根麻绳挂房梁,就这么将自己送走了也挺好。
秦骁的遗书送到了御前,皇帝淡淡看了两眼,道“死有余辜”,而后念及太皇太后薨逝不久,不宜过分苛责,便将秦骁府上的男丁皆发配岭南,女眷充为官奴,永世不得脱奴籍,不累及宗族。
与此同时,冷月证实那扣下的的确就是极地芙蓉,再查,那些大箱子是运往青坊街相邻一处药铺的,药铺有后门与司宗坊相接。
一切都非常完整。多年来的孩童失踪案、极地芙蓉案、以及湖州案未解的谜团一并解决了。
龙颜大悦,论功行赏,柳叶再进一级,从六品升为从五品,奈何她直说大理寺少卿之职方熟了手,不愿去往别处。圣上也就依了。
其他人等,木青、卓元、田峰等皆得到金银财帛赏赐。
一切圆满。天也渐渐冷了,临近腊月,朝中事务渐淡,礼部却是忙碌起来,各种祭祀典礼需要筹备,虽说太皇太后薨逝,这年节的歌舞乐事总归要收敛,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