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去跟踪李端明的小五,在大家伙差不多用完餐的时候出现在了。
一路的风尘,顾不得歇一口气,直接找柳叶来了。
“大人,那李端明好端端地就在城外转了三日,然后一路向西去了洛阳,又马不停蹄地北上到平洲,然后回到了汴京,而且一回来直接回了司宗坊。”小五喝了碗茶水,忙不迭汇报。
柳叶问:“期间可曾见他与什么人接触?”
小五想了想,摇了摇头。
难不成他只是出去散心?
不可能!
小五吃了两个馍,开始细细讲起整个过程。李端明出了汴京,在周遭走走停停花了三天,期间有五六个一道跟随的兄弟多少都暴露了行踪,只好作罢。而小五与另一个兄弟,一直守在新郑门外,摆了个卖小玩意儿的摊,不曾多瞧他一眼。故而隐藏了下来。
第三日,李端明方赁了一条船逆汴河往北,走了一日,上岸改换骑马。
“你们可曾查过他乘的船?”卓元问。
小五颔首,“每一次他去过的店铺和乘过的车船我们都有一一盘查。”
柳叶追问:“每一次?”
小五颔首:“的确,一个都不曾放过。”
柳叶的面色微微变得莫测。李端明绝非等闲之辈,你将他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做了盘查,他岂有不知之理?
柳叶拍了拍额头,“你继续说。”
小五:“他一路到洛阳,除了吃饭住店,从未与人说过话。在洛阳呆了一日,也是哪儿都不曾去,只在客栈中闭门不出了一整日。然后就一路往北,去到平洲。”
“平洲?离雁门关不过两三日路程的边远之地,他去那里做什么?”木青身为武将,率先想到的就是边塞要卡雁门关。
柳叶在房中踱着步,微微抬手,示意小五继续。
“到平洲时已近申时,他只寻了一家饭馆吃了碗羊肉泡馍,接着便起身往回走,一路回到汴京,中间再无停留。”
大费周章地出去走了一圈,看起来却是什么都没干。
柳叶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对小五道:“你领着弟兄们先歇息去吧,多日奔忙辛苦了。”
小五抓着两个馍告退。
木青不解道:“他只是无聊出去散心了么?”
柳叶摇头:“若是无聊散心去了,不该走一走风景秀丽之地?反倒车马劳顿,风尘仆仆。”
卓元摸了摸下巴:“莫非小五他们已经暴露了,然后他带着他们转圈?”
柳叶颔首:“极有可能。”
木青一拳捶在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如此说来,这么些日子全白费了。”
柳叶报以无奈地笑了笑,“不是还有周宅?”
卓元突然响起什么,道:“江为东的府上有陆润,那么其他朝中大臣的府上呢?会不会也有‘陆润’?”
柳叶的手微微交叠,衣袖遮挡下两手的大拇指正轻轻地相互转着圈,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子初说的话我已经想到,只是此时不宜大张旗鼓地查找是否有更多的‘陆润’,以免打草惊蛇。也得亏江大人配合大理寺,将陆润被捕的消息封锁得严密,倒也不曾看见谁家的门下有异动。”
卓元与木青皆颔首。
忽听报,大理寺推丞黄树成到。
柳叶忙让人将他带来。
黄树成跨进门来,先于柳叶见礼,扭头看见木青,显得颇为意外,忙行了礼。
按品级来说,黄树成尚在卓元之上,但是自柳叶生病,大理寺很多事情交于卓元打理,故而这个主簿师爷也就稍微不同于寻常的主簿师爷了。两个人相互抱了抱拳算是见过。
柳叶:“木将军不是外人,黄推丞只管说来。”
黄树成自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来,在桌上铺开,道:“得少卿大人命,我已经将各个州郡的失踪孩童做了统计。”
卓元一愣,很是意外:“人口失踪?若非发生凶死之事,一般是报于户部做统计吧,什么时候报来大理寺了?”
柳叶示意黄树成继续,“是我让黄推丞去查的。”
黄树成道:“不出大人所料,是有一处,近几年来皆有大批孩童失踪。然而,那个地方实在是太穷太偏,孩子丢了以后家中父母也无力寻找,报到衙门的已过千人,而没报的估计会有更多。”将册子翻开到一页,上头记着自平洲二字。“那一处多山,许多人家孩子生得多,连饭都吃不上,丢了个把孩子更是不放在心上。”
“平洲?”
三人异口同声。
柳叶微微沉吟,“那就对了,李端明不会无故前往平洲,想来就与此事有关。”猛地转身对木青道,“汴京的关卡乃殿前司管辖,烦请木点检速速下令,严查进出者,”顿了一下,特别强调,“进出城的大宗货物更要仔细盘查。”
木青从她严肃的神情中已然读出严重性,立即起身前去部署。
卓元沉思道:“可是小五他们一路跟下来,并未发现什么。又怎么确定李端明此行与那些孩童失踪有关?”
柳叶认真地看着他,良久,吐出两个字:“直觉。”
卓元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一阵忙乱之后,柳叶竟然渐渐不将英儿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夜里反倒睡了个极难得的安稳觉,无梦。
翌日,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许是天气好了,柳叶一起身就觉得浑身舒泰,较往日轻快许多。便早早用食往大理寺去。
走到半道上遇着一驾疾驰而来的马车,柳叶吩咐车夫靠边让让。车夫瞧着那一路绝尘的马车,有些不豫道:“这往衙门去的大人们向来是斯文的,今日怎么还见着这么个样儿的?”
柳叶轻轻道了一句“走吧”,便放下车帘。
适才的那马车从旁侧经过的时候,有风带起车帘,里头分明是英儿。
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柳叶微微出神,而后又微微轻笑了起来。
到了衙门,里外瞧了一遍,除了孩童案尚在跟进之外,其他的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进行着。经过数月磨练,那些原本只会偷懒耍滑的公子哥们倒也有模有样了。想来也是,都是些高官大人的后嗣,心智必是差不到哪里去的。缺的无非是管束罢了。
里外看了一圈柳叶觉得甚是欣慰。更觉着自己并无要事可做,于是出得门来随意走上一走。
才出衙门口,却见一个小宦官探头探脑地在衙门外找啥。
一见柳叶出来急忙迎了上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柳少卿,我家主子有请。”
内宫深院里,柳叶就认识赵煦一个,不疑他人相请,便开口问道:“郝黄门呢?”
小宦官躬了躬身子,“郝公公正在御前伺候呢。”
往常赵煦有召都是郝随亲自前来,今日换个了小宦官来。柳叶联想到昨日听雨楼一事,在心底微微叹了下世态炎凉。
小宦官在前头领路,一路往内。
往常走的都是左掖门,再过宣佑门往内。这边设的多是殿中省,六尚局之类,极少有宫嫔的居所。而今日,小宦官领着柳叶过右长庆门,直往内去,左拐过右承天门,再右拐。
两侧宫墙高耸,禁军侍卫如泥胎木塑一般侍立两旁。
偶遇三两宫婢埋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
柳叶快走两步,到小宦官身边,低声问:“请问公公,这是要去哪儿?”再往前去可就是后宫了,那是妃嫔们的居所,外臣擅入,弄不好就是死罪。
小宦官蓦然停下脚步,往旁侧指了指,“到了,请柳少卿入内。”
柳叶定睛一看,是一座略显荒芜的宫殿。
“主子请柳少卿进去。”小宦官不依不挠。
柳叶犹豫着,一个声音响起:“莫不是柳大人看不起我?”
杜月梅从宫门处拐了出来。
柳叶心下诧异,面上却保持着波澜不惊,躬身行礼,“臣大理寺少卿柳树,见过单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