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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26)+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宁俊生只道所有奏请文疏均已按例发往京中,想来不久便会有回音。刘县令无奈,只好调转马头,打算回德清。

后,在州府衙门的外头街上,遇见了方也,彼时的方也,是州府里头一个小吏。

方也塞给他一个纸团,让他瞧过之后再去寻他。

而,在纸团展开的霎那,刘胜的心情瞬间跌进谷底,冰冷彻底。

那团纸上写到“……河堤多处松懈,少处已有塌方,且临雨季,危机四伏。臣刘胜,叩请天恩,拨款修堤,以固根本……”,这些字是他在跳动的烛火下一笔一笔写的,每一笔都是民生百姓,然而,如今这奏请文疏竟然成了废纸,厕纸。

刘县令仰天大笑,笑到涕泪横流。他浑然不觉。只有手中的残片,紧紧攥着没有松开。直到再见方也,方知宁俊生做所作为早已到了令人发指之程度。

“之后我与方也一同暗中查访,发现了湖州府贪墨公款,鱼肉百姓的确已非一日两日。百姓早已敢怒不敢言。那时我便恨不得立时将其告到御史台,告到圣上面前。”

方也与他道“百姓之中被占良田而屈死者数十人,皆已暗中查明,还有私盐倒卖也已拿到实证……唯有一件东西,尚未拿到。”

“他说的就是那些赃银流动的账册。”刘胜的眼睛因为被石灰灼伤,已经难以再见光明。他慢慢扯下纱布:“天道晴朗了心自澄明。方主簿与我言,宁俊生的账册里藏的或许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在拿到账册之前万不可打草惊蛇。是以,我们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拿到账册。彼时,我已经与京中一些上官略微提了一提湖州府所为,只想拿到账册之时直达御前,将其和其背后的硕鼠一网打尽。”

柳叶的心咯噔了一下,之前方也曾说,分明未到查验账册的时间,为何宁俊生会提前查验,想来问题就出在了这些发往汴京的信函之上,“刘大人还能记得都给谁写过信,又说了些什么?”

刘胜颔首,“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记得。”

柳叶:“如此有劳刘大人复述一遍,这些也是本案的证据。”

刘胜自然应允。

誊写完信件,柳叶将它们小心收好。

此时,刘胜如释重负,露出浅浅的笑容,“柳大人,你可知这帐册在何处吗?”

柳叶摇了摇头,忽而想起老张伯交代的钥匙,将钥匙递给刘胜,“老张伯说,此物是你以命相托的,想来是与账册有关?”

刘胜捏着钥匙,微微凝了一下神:“是。”唇边溢出一丝笑意,“账册如今所在之地怕是宁俊生到死都想不到啊。”刘胜道:“柳大人可否附耳过来?”

柳叶依言凑了过去,刘胜对她低语几句。骤然间,惊得她杏目圆睁,继而笑道:“刘大人高明。”

刘胜摇头:“非也,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孽罢了。”

☆、第二十一章

元佑八年四月二十四,夜。

湖州宁府。

宁俊生知湖州已有三任,计满九年。最初三年,他一心全部扑在如何重返汴京之事上,为此,托了不少人情七拐八弯将交情递到了中书平章事蔡确处。腆着脸管年少于他的蔡丞相叫恩师。谁料蔡相一朝被贬,安置到了岭南新州。

因为攀附过蔡确,宁俊生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连湖州知府都没得做。然而,此时的朝中帝弱臣强,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枢密院的大人们急于争权夺利,无人顾及他这条小鱼。

提心吊胆过了三年,到了第四个年头,新州传来蔡确耐不过炎瘴气候,病死于大官寺。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同时放下的还有那颗削尖脑袋往汴京钻的心。

升官无望,不如发财。

宁知府天生精于算计,没几年便赚得盆满钵满。在湖州城郊造了一座别院,夜夜笙歌。

然而,饱暖思□□,人的欲望如天际的云,层层叠叠,从来看不到头。宁大人渐渐不满足于知府之位,甚至不满足中书省,枢密院等职位,他觉得他应该有个更好的出路。为此,他苦苦经营着……

别院带有一个偌大的花园,亭台湖山一样不少,更妙的是那立于湖中的水榭。一圈廊柱顶起一个雕花吊顶,廊柱之间挂上轻纱帐幔,四周的灯火燃起,倒映在湖中,恍若置身于人间仙境。

更有那裹挟着水汽拂面而来的晚风,带起轻柔纱幔飘逸如仙。

在此中,丝竹悠扬,伴窈窕女子赤足轻舞,人间美好莫过如此罢。

宁俊生斜靠在榻上,喝着美酒佳酿,观如仙舞蹈,心中甚是得意。

跳舞的女子十六七模样,生得姿容绝色,肤如凝脂,身段更是婀娜多姿。这是宁俊生数月前从教坊中寻来的尤物。自从得了这名叫如凝的女子,他更爱这水榭楼台了。绝景配绝色,再无比这个更令他满足的。

如凝的舞姿轻盈而灵动,那□□的玉足随着韵律每一次轻踏光洁的地面,都让人心旌荡漾。

更有那软糯的歌喉唱着凄迷之音,词是柳景庄的《雨霖铃》,带着江南婉转的气息。

“晓风残月……”如凝正唱到此,猛听得连通水榭和湖岸的回廊上响起脚步声,继而有人掀开纱幔闯了进来。

“大人。”来人穿过正在翩翩起舞的姬妾,径直往宁俊生跟前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并递上了一张名帖。

宁俊生胡啦一声坐直了身子,挥手示意歌舞罢休。接过名帖细看了两眼,吩咐来人:“请他到偏厅等候,不,将他直接带到此处来。”

来人应声退下。

如凝见宁俊生拧眉独坐,悄悄地挥了挥手,让舞姬们都退了下去。自己则轻轻绕到宁俊生身后,伸出洁白如葱的手,在他肩头揉捏起来。“大人,让奴家给你松松肩。”

宁俊生喜爱如凝,除了她人美舞优,还有她的懂事。她从不过问他为何烦心,只是尽她所能体贴入微。这让他想起了同科进士苏东坡,到往何处都不离朝云,极有可能也是此理。

“如凝啊,你可愿意与老爷我心心相印啊?”

如凝娇嗔:“大人,你这说的什么话,如凝不就是你的人么?何来愿不愿意跟着老爷的?”

宁俊生拍了拍放在肩头的柔荑:“老爷说的不仅是身子,更有你的心,你可愿意心甘情愿陪着老爷同甘共苦?”

如凝偏着头巧笑:“老爷这话可怎么说,奴家身子是老爷的,心自然也是老爷的。”

宁俊生微微闭上眼,这丫头到底是年轻了,怎么能理解我此刻的心境。方才来人递上的是甘志山的名帖。甘志山,这个远房的表侄,这些年来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以往每月二十五是他们约定的日子,而今天才二十四,如非亿万火急他是不会到别院来寻他的。

如凝的手从他的肩头缓慢下滑,滑过背部往腰部行进,力道轻重适宜。宁俊生闭着眼尽情享受着。

“老爷,可喜欢否?”如凝娇滴滴地问询。

宁俊生含混地应了一声。

如凝的右手悄然离开他的腰背,往塌底摸去,那里有一把锋利的小匕首,三寸长,半寸阔。当年父亲赠与她防身用的。

小匕首刃尖的寒芒在指尖幽冷。父亲,母亲,女儿要为你们报仇了。

小匕首的寒芒停在指尖尚未来得及显露,听闻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如凝只好赶紧将匕首塞了回去。

纱幔被掀开,进来的不是方才的下人,也不是甘志山,而是一个三十上下黝黑健壮的男子,一身捕快服色,腰间佩着长刀,目光如鹰。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知府府邸?”宁俊生怒喝。

那男子并不作答,回首掀起纱帘对外头道:“小人小心脚下。”

一名眉眼清俊,身形消瘦的少年步进来。

宁俊生看清来人,更是恼怒:“柳县令,不报自入,这就是你为官的礼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