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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118)+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如若你真的执意要生下孩子,本宫可以帮你。”那个女人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匍匐在尘埃里,低到不能再低,“条件?”

皇后说:“这孩子必须是难产,你和他只有一个可以留在这个世上喘气,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她明白,太明白不过了。

那高贵的女人又说:“你大可放心,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中宫嫡出,本宫会待他如亲生。”

一命换一命,值得吗?值得!因为她别无选择。

皇后将那一碗堕胎药倒进了恭桶里,那一天她和他的正妻达成了协定。

不知为何却被他知晓了。他红着眼睛说:“我不准你死。”

后来还是一碗汤药,醒来时她已经在南下的马车上,身边是御医冷长卿。

“娘娘,官家命我一路护着你和小皇子,直到平安回宫。”

那时她仰面躺在马车里,毛毯盖在身上,药香萦绕在鼻尖。手轻轻抚上微隆的腹部,目光涣散不知落在何处。

回去?回到那个人吃人的地方么?好容易出来了,为何要回去?

除了对他的那一丝眷恋,那里于她而言就是一个魔窟,谁都想咬她一口,不,她们也在互相撕咬互相吞噬。在那里,他有心护她却也护不住。

“停车。”她撑起身子,“躺乏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外头莺燕花香,又是一年春来到。若是没有那一年的玉津园赏春游,兴许就不会有如今。她痴痴立了好久,向北望了许久。

他安排她随冷长卿去往望周镇,在那里有冷家医馆,还有设在专门为她准备的居所和仆从。

南行北望,在到达望周镇的前一夜她终于决定,继续往南,不再回头,那一丝眷恋若是护不了她的孩子,宁可放弃。

郎州是她没有选择的选择。郎州节度使卓安德,祖上是柴家的将军,后来跟随了太|宗皇帝,成了大宋的将领,对大宋忠心不二。

唯有到了卓安德,他的心依旧感怀着柴家,也只有他将她视为主子。虽然他对大周国的执拗让她有些心惊。但是他对她的忠诚却是不容置疑的。

孩子诞下,她流去了身体里一半的血液,撑着一口气对卓安德道:“这孩子不姓柴,也不姓赵,跟着将军,姓卓。我给他起了名字叫做元,取万物伊始,元旦初开之意。从今后,他便是将军的义子,卓元。”

卓安德抱着孩子跪在她的房门外,泣不成声,“末将誓死效忠少主。”

冷长卿将银针刺入她的合谷穴,三阴交,“娘娘,你现在要做的是静心休养,不敢劳神。”再走针百会穴,直到柴舒墨沉沉睡去,才撤了针退出房来。

她执意南下,虽然身负皇命却也无力阻挠,唯有守住她母子平安才是。冷长卿仰天长叹,小皇子终究是平安落地了。

生产大损,她的身子远不如从前,于是只能每年一度前去望周镇冷家医馆静养调理。小卓元日渐长大,已经能在她病痛缠身之时侍奉在床前。

“母亲,孩儿刚刚去求了菩萨,让菩萨把母亲身上的病转给孩儿,这样母亲就可以痊愈了。”

她伸手摸着元儿的小脸蛋,身份的特殊,她不得不禁止他随意外出,好好的一个孩子竟被拘得有些沉闷了。想来不由得一阵心酸,“母亲无碍,元儿的课业都完成了吗?”

小卓元一本正经地颔首,“功课都做完了,义父教的拳脚在这里没法练。”沉默了一下,“母亲,我今天看见隔壁的小女孩的,冷云姐姐说她叫柳叶。”

她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孩儿,“你想跟柳叶玩儿?”

小卓元想了想,摇了摇头回:“母亲说过,孩儿不宜随意外出,更不宜随意与人结交,孩儿的身份特殊,会引来麻烦。”

她的心疼了许久,慢慢道:“母亲原本想着,等你长大了,能寻个机会去看一看紫辰殿前的御衣黄开得是不是好,与你的父……父亲比较起来,是不是风姿一致。可惜……”可惜今春三月,天子驾崩,年幼的太子已经登基。想回去看的花,看的人,都已经物是人非。“可惜母亲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将枕头底下的一幅画交给了小卓元,“元儿记着,你父亲姓赵,但是赵乃是国姓,不可随意与他人说。你的名字叫念元,因为你父亲唤你娘亲一声小元。记得了吗?”

年幼的孩子不懂得母亲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明白自己必须认真记下,不叫母亲再说一遍,她已经太累了。

累到那一觉睡过去再也没有醒回来。

那一场梦醒了的时候,汴京早已春逝了无痕。又有谁记得那一抔黄土掩住的芳魂?

作者有话要说:

打我吧,又来一段沉沉沉沉的故事,但是这个是交代卓元穿着的马甲是怎么织出来的,所以忍着看一看算了。要打也要轻着点儿,毕竟是你们的亲作者啊。

☆、番外二

元佑初年,郎州。

秋瑟已浓,草木渐调。卓府里头,前院几棵梧桐在一阵阵秋风里飘飞着落叶。

柳树读了半日的书,起身来到院中走走散散乏。口中依旧默默念着方才读过的文章,有人靠近来竟浑然不觉。

“打劫!”一把亮堂堂的宝剑不知何时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柳树垂眸看了眼剑锋。叹了口气,“子初,你能不能不这么神出鬼没地,若是换个人保不齐就被你给吓死了。”

身后的卓元将宝剑往回一收,噌一声入了鞘,哈哈一笑,“别人?你瞧见我跟别人说话有超过三个字的么?”

柳树在院中石桌旁坐了,卓元坐在他对面,嗒一声将剑搁在石桌上。

“我说你这每日里除了念念叨叨背书还能做些什么?”石桌上有时令的果子,卓元捡了一只绿皮橘子一掰为二,递了一半给柳树。

柳树看了一眼那连皮一块儿掰开,流出几滴橙黄果汁的橘子,摇了摇头,将两个半个橘子都拿了过来,仔细剥完半个再递了回去,“堂堂节度使公子,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打街上走一圈能惹上多少艳羡目光,外人眼里头多么精致一个人儿,原来就是这般糙得不像话的。”

卓元将橘瓣往嘴里一扔,吧唧着嚼了几大口,“甜,真甜。”抬起一只脚踩在石凳边缘,将手搁在上头晃荡着,“真别说,要说斯文做派,你比我更是个合格的贵家少爷。哎,柳兄啊,你每日将自己泡在之乎者也里头就为了考个功名回汴京?”

柳树抬眸看了看隔着一张石桌的卓大公子。就资质而论,不论文武,卓元都在他之上一大截,若是他有心功名,几乎是件易如反掌之事。只是这个小子,自打他认识他以来便对功名二字毫无感觉,而义父也从来不迫他读书写字。

之所以不迫他读书写字,一来身为郎州节度使的卓安德竟然没有想让儿子跟自己一般入仕为官的打算,二来对于那些书籍典故卓元几乎是过目不忘,一学就会,根本用不着有人迫他学习。

除了文,卓安德似乎更喜欢将卓元带完校场操练,亲传了一身的武艺。

“嗯,回汴京。”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和身怀六甲的母亲一路北上,目的地就是汴京。兴许他们还在汴京……

卓元将石桌上的剑抽出来,在空中虚晃几招,从剑风强劲有力的呼呼声中可以看出他的剑术又上了一个台阶,“考个功名,弄个官当当倒也有趣。”收了剑,身子往石桌上一靠,“跟你打个商量呗,若是你得了官衔给我过两天隐如何?”

柳树叹了口气,“你以为科考当官是儿戏么,还能借给他人过瘾了。何况以我的资质能忝列三甲之末便已万幸,顶天派个抄录之类的职位,不过我只求能谋个温饱,谋个立足,不奢求高官厚禄。”

卓元从怀里掏出一缗银子来,往桌上一拍,再一推,送到柳树面前,“不就是温饱么,拿去。别每天读书读得呆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