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开始,夜半惊悸,从睡梦中被心绞痛疼醒过来,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每一次都能令她觉得与死亡更近了一步。
先前冷月配置的丸药服用一次尚能保全三日,如今却是一日三次尚觉得体力不支。醒来时她问冷月她还有多久时日,当时冷月回“若是将养得好,兴许还有半年”,而她没有说出的后半句便是“若是将养不好,也许只有半个月。”
所以,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原本我不愿说这些话,白白惹得大家伤心难过。”夜风里站了一时,柳叶只觉得寒意从脚心的涌泉穴一路往上,不多时整个人便冰凉透了,“扶我回车里吧。”
卓元望着她,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报以微微一笑,笑得极轻,在晦涩的夜色里不知能不能看得清楚。
卓元将她扶上车,单手一撑,坐在了车辕之上,“明日继续审讯,你……”你还是这般不管不顾吗?
手炉已经变得温凉,却也比她的手暖和些,将毯子严严实实盖好,又将温凉的手炉捧在手中,“昌王有不臣之心,勾结北辽更是罪加一等,我必要揭露他的,。”顿了一下,“你说我是为了他,也算吧,他是君,我是臣,为臣子者必定要鞠躬尽瘁,何况一旦叛乱四起,必定是殃及百姓,我虽为一名弱女子,却不也能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不是?”
卓元默然片刻,叹了一息道:“罢了,谁让我遇见了你,你要做的事情便去做,若是身份败露打入了天牢,大不了我就劫了天牢,将你掳出去就是了。”一抖缰绳,马儿甩来蹄子嘚嘚跑了起来。
柳叶靠在车厢里头,鼻眼间净是酸涩。
车轮辘辘,不多时便回了柳府。时辰已经不早,柳叶喝了碗清粥,简单洗漱了一番便上床歇了。自从昏迷之后,异修便被卓元迁到了隔壁的屋子,不再歇在她的外间。
熄了灯火,柳叶睁着眼睛,盯着帐顶瞧着,帐是一床绣了碧竹的床帐,透着雅致,只是在这漆黑一片里头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想起卓元的话,再想起小东殿内审讯的情形,柳叶无奈地叹了口气。阖上眼睛调匀了气息准备入睡。一刻钟后,她呼吸匀长,显然入了睡。
早春的夜是寂静的,远远闻得几声犬吠,更加平添了一分静谧。
忽地,有身影掠过,一个,两个,三个……如轻盈的猫一般落在屋顶,猫着腰迅捷而动。瓦片在他们脚下偶尔发出几声几乎可以忽略的细碎之声。
不多时,几个影子一个倒挂金钩,那极其轻微的声响便转到了窗台,窗纸无声被捅出一个孔洞,继而有一股细细的白烟从孔洞中缓缓穿过。
白烟丝丝绕绕进得房中,扩散开去,不见踪迹。
过了半刻钟,门闩咔一声轻响,门被推开,有人进来,门外漏进来几缕暗淡的天光,在来人手中一闪,竟发出寒光,可见来人手中提着一把刀。
来人在门口听了动静,进得门来直奔床榻,掀开帐帘,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砍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真相只有一步,大结局开始倒计时。
☆、第 八十七章
有风平地陡起,守在屋外的几个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身影瞬间倒下两个。几乎是同时,屋顶上响起一阵疾步踩踏的声响,接着是一声闷哼,而后一声笨重的落地之声。原本守在屋顶的黑衣人被一颗石子击中,重重摔了下来。
守在门外的还有两个黑衣人,提着钢刀打算撤退,谁料一柄长剑截断了他们的去路。甚至看不清持剑之人,只觉得一阵剑花如雪,在昏暗的夜色里头分外晃眼,生生将他俩罩在了里头。
屋内的黑衣人一刀砍下去,没有意料中的热血飞溅,也没有意料中刀入肉|体的阻感,心知大事不妙,正欲回身撤离,房内的烛火陡然亮起。
他要杀的人正盈盈立在床头边将他望住。
黑衣人手腕一转,举起刀就往她身上砍去。尚未近身,只觉烛影一晃,手中的钢刀应声落地,尚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拳击中头部,奇大的力道竟然震得整个身子飞了出去,撞上窗边的条案才落下。也就是一招之间,黑衣人已然完败,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来。
外头的刀兵之声也收了,只听一把好嗓音问道:“小和尚,里边的解决了吗?”
在里头的异修重重地嗯了一声,将倒在条案边地上的黑衣人拎了起来。
一共六个黑衣人,一个没跑地被拿下,外头五个捆结实了往空着的厢房中一扔,自有田峰领着人看住。
异修找了根绳子将屋子里这个手脚仔细捆上,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柳叶用方才黑衣人往房中放迷烟之时拿来捂口鼻的湿面巾,擦了擦手,往盆中一扔,示意异修将蜡烛往黑衣人跟前移了一些,“说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将头偏向暗处,默然不语。
柳叶在圈椅里坐下,捡起桌上一只茶杯,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着:“不打算说?”
异修往前一步,将他拎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不成功便成仁。你要杀就杀,不要废话。”黑衣人依旧扭着头,保持着冷然之样。
柳叶微微点头,“有骨气,好样的。异修,搜他的身。”
异修正准备将人提起来搜身,才将人倒了转身,只听铛啷一声,有东西从黑衣人怀中掉落。异修捡了给柳叶。
“昌王府?”是一块腰牌,上头刻的竟是“昌王府”仨字。
柳叶捏着腰牌冷冷笑了一声,“昌王殿下也忒沉不住气了。”
*
翌日,依旧是小东殿,此案到了御前赵煦倒也没有转给三司会审之意,依旧是由柳叶主审,携了赵颢、章惇旁听。
与昨日不同,柳叶上来并未直接提方也,而是一头磕在地上,“圣上,昨夜里头,微臣的府里进了刺客,直奔微臣而来,微臣侥幸逃过一劫,还请圣上容许微臣假公济私,先审一审昨夜里的刺客。”柳叶俯身叩首。
章惇表情冷峻,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假公济私,柳少卿把圣上置于何地?”
赵颢倒是眯了眯眼,偏过头去默不作声。
柳叶朗声道:“章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昨日方接手主审开宝寺刺杀一案,昨夜里就有人潜入下官的府中行刺,下官不敢说这两件事情毫无关系。”朝着赵煦又道,“还请圣上准许微臣先审理昨夜臣府中的行刺案。”
赵煦略微沉思了一下,“柳卿所言有理,朕允了。”
手脚被缚的黑衣人很快被带了上来,柳叶起身踱到条案后头坐定,“下面所跪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黑衣人被木青强行摁跪在地,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便是垂头不语。
柳叶又道:“你到底是何人?你以为不说我便查不出来?”
黑衣人抬首看了柳叶一眼,冷哼一声,偏了头不说话。
柳叶轻笑了一下,抬眼看向赵颢,“昌王殿下,您瞧一瞧这个人,认识么?”
赵颢一甩袖子,“柳少卿,审案子就审案子,甭扯些没用的。”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柳叶从袖中掏出一块腰牌来,在手里掂了掂,“昌王殿下不认识此人,总认识这个吧。”转身将腰牌呈给赵煦,“圣上,这块腰牌是微臣从刺客身上搜到的。”
郝随接了腰牌送到御案之上。
“昌王府的腰牌?”赵煦看了一眼,眉头蹙了起来,“皇叔,这个你能给朕一个解释吗?”
赵颢睨了一眼腰牌,哼了一声,“是我昌王府的腰牌不假,但是此事臣一无所知。”
柳叶面色堆起淡淡一丝笑纹,“是昌王府的腰牌,殿下却说一无所知?这个说法恕微臣不能接受。”
赵颢冷笑了一声,“柳少卿,莫要逼人太甚。”
柳叶起身随着赵煦深深一躬,勾着头道,“圣上,微臣觉得昌王殿下一定是觉得微臣在正月十七泔水桶那桩案子上要对他不利,故而借着开宝寺刺杀案件的契机派人来杀了微臣,这样就只会怀疑是开宝寺那伙匪徒所为,而那货匪徒却无证据证明与昌王殿下有关联,至此,昌王殿下既杀了微臣却又能置身事外,还能将泔水桶那桩案子给拖得不了了之。所以臣请圣上一定要给臣一个审理此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