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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瑶光来(148)

自来到洛阳,来到燕王府上,夜神张茂日渐沉默,越来越多地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女瑶已经察觉,并提醒白落樱。但白落樱一心牵挂女瑶的身体,并不觉得夜神好端端的,武功还很高,会出什么事。

白落樱着急无比:“你你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把程勿气跑了!我武功这么差,如果你真的出了事,谁保护你啊?不行,我得赶紧找到程少侠……”

白落樱急匆匆走了。她对《淬阳诀》极为信任,以她和程勿的短暂几次打交道,她也看得出,程勿真的是女瑶的好徒弟。女瑶真是把自己的所有本领,事无巨细,全部教给程勿……

那时候来洛阳,女瑶只带了程勿,未尝没有让程勿在关键时候保护自己的意思。可惜、可惜……程少侠又被女瑶气走了。

白落樱甩上门走了,除夕之夜,她一点儿过节的心情都没有。女瑶靠在床板上,侧过脸,神色平静地看向纸窗上倒映的烟火之光。方才燕王在时,她提起“程勿”那般恨声、脸色铁青,可是燕王走了,她再想起“程勿”时,就只是脸色空白地看着窗纸出神……

小勿……

她的心骤然疼痛,针刺一样密密麻麻,还有一种恐惧感抓住她的心脏,让她喘不上气。

她想程勿走了也好……若是他不走,燕王用来钳制她的人,就会是程勿了。程勿那般单纯,若是成为燕王的人质,不定会出什么事……他走了也好,起码她放心以他现在的武功,江湖上能压着他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不和燕王打交道也好,以他的心性,燕王捏住他太容易了……

女瑶宁可自己留在这里当个人质,也不太情愿程勿卷进来。

……

女瑶醒后的几日,每日依然醒醒睡睡,昏昏沉沉间吃了许多药,可是她这一次倒下去,精力恢复的时间似乎格外慢。从初一到初十,白落樱几乎是数着日子过。她日日去院落中看望女瑶,好脾性的她都忍不住发火:不就是一个程少侠么?为什么现在都找不到?

斩教教徒有苦难言:程少侠可是他们教主亲自教出来的高手啊,他们哪里找得到……

白落樱日日跟女瑶汇报寻找程勿的进程,企图用“程勿”吊着女瑶,让女瑶精神好一些。听到程勿的踪迹至今没有被斩教教徒发现,拥被坐在窗口赏梅的女瑶唇微微上翘,难得见到几分骄傲神色。

她教出来的程勿,嘿。

女瑶望着院中红花烈烈的梅树,簇簇如火,绽放在窗前。那火红之色如生命般熊熊燃烧,女瑶支起下巴,专注地看着。窗外一阵风吹过,红花飘飘然飞到窗口,落在她披散到腰间的青丝上。女瑶伸手漫不经心地绞发丝,几根青丝绕在她指尖,她没如何用力,发丝软软地垂在了她指上。

她竟然开始落发了。

身后站着的白落樱眸子一缩,按在窗棂上的手指紧得发白。她眸中微微潮热,低下头,声音哽咽道:“我真是不懂你……说你无情,你又有情。说你有情,你却又这么狠心。现在程勿走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你不后悔么?”

女瑶很平淡:“有什么后悔的。人一生的感情是平衡的,求什么,便得什么。不管是斩教教主,还是小腰,哪个身份,我都尽力为之。人生就是这样,被什么打动了,就逃不过这个宿命了。”

她靠着窗,漆目微合:“斩教一定会统领江湖的。”

她睫毛颤抖,看着自己手腕上清透的青筋和血丝。她苍色颊畔似雪消融:“你不必担心,有燕王在,程勿一定会回来的……其实回不回来无所谓。我要的,是程勿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精力,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白落樱吸了下鼻子:“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你却从来没问过他想要什么。”

女瑶微笑:“不问我也知道。一亩田,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有三两知己,他就满足了。”

“那你还……”

女瑶说:“可是我是魔教教主啊。我是野心勃勃的大坏蛋啊……我也想实现他的愿望,但是,这个愿望,比我灭了四大门派,还要难……即便我想安稳,四大门派会放过我么,正道会放过我么?我一介魔门领袖,我说我不会再和四大门派对着干了,谁信?”

“你信不信我今日跟四大门派投降,明日我落雁山就能挂满斩教教徒的尸首?!”

“除非我最厉害,除非稳稳压着四大门派……没人会放过我的。”

白落樱眸子一暗,在刹那间,她想到了她爹娘的悲剧。正邪两立,蒋沂南拼尽力气,也不能和白凤在一起。那么在女瑶身上,女瑶前面的路,也没有那么宽广……四大门派对付自己的弟子蒋沂南尚且如此,女瑶若是心软,害死的便是他们魔门了。

女瑶看着梅树,慢慢道:“我原先想着,有我看着,程勿武功会越来越好。他会担当起看守我魔门的大事,他会让我放心……但是那天,他宁可跳下山崖也不留下来,我便开始恐慌了。小白,程勿长大了,我越来越控制不住他了。”

她看自己的手,面色冷淡:她无法控制他的想法,无法控制他的身体。他的武功越来越好,她却越来越差……他不再是女瑶刚认识时候的那张白纸了。白纸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成长,女瑶妨碍到了他……她很害怕。

女瑶重新变得咬牙切齿:“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我从未有过!我当惯了上位者,当有人拒绝我,告诉我‘不’的时候……我心里发寒,恨不得杀了他!可是该死的我又同时觉得自豪!”

她不知道该拿程勿怎么办。

冬日寒风瑟瑟,草木簌簌飘落。女瑶手撑在窗台上,手指微微颤抖,她的头慢慢埋进了臂弯中。她迷惘无比,第一次遇到感情的复杂。既爱又恨,又怨又喜……她的师父教了她武功,却没教给她感情。她喜欢上一个少侠,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了他。

程勿不接受她的时候,她无法用对付敌人的手段对付他。因为他会受伤,他会伤心,他承受不住她的打压……这让女瑶变得不像她,她像是懵懂少女一样无措不安——

女瑶在心中对自己喃喃自语:小勿……别怪我。

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啊。

她靠在窗上,头埋入臂弯中,窗外风吹花落。花落寂寂无声,女瑶混沌地睡去。白落樱搂着她肩,关上窗,捂住嘴,泪水涟涟。白落樱咬着牙:程勿!小混蛋……到底在哪里?!

……

程勿身在洛水附近。

洛阳的名字取自“洛水之阳”,由此可见,程勿只是离开了洛阳,却并没有离开多远。他还在洛阳附近徘徊。

斩教教徒到处找他,他知道。但他不想回去,回去后,就又要听女瑶的摆布。程勿想到女瑶非要嫁燕王,整个身体就如浸在刺骨冰水中一般发寒。他为什么要回去?让她一边吊着他,一边和别人成亲么?若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他更痛快?

他对自己痛恨无比:明明知道说服不了女瑶,我为什么还不离开?我在希冀什么?是否真的要等到她成亲的消息传来,我才能真的死心?

程勿变得格外的沉默。

一日比一日沉默。

前后不到半月时间,初来洛阳时,程勿眼睛清澈地、好奇地看着大都市的繁华;而今他站在城外角楼、高树上,眺望洛阳的方向时,眼睛黑冷,眼中阴鸷重重。他每日都站在高处眺望洛阳,他却从没有去洛阳的打算。这里的人都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少侠。

但是奇怪的少侠本事却很高。

这里只是洛阳城外一个方位偏远的小县城,程勿到这里后,就去了官府接下通缉令,缉拿朝廷追捕的要犯。已到年底,官府已经收印,这个少侠还接了通缉令捉人。所有人都觉得,程勿疯了。然而让县城中人意外的是,逃了很久的要犯,竟然一个个,都被程勿找了出来。程勿把犯人丢到官府外,一个又一个,该城的治安,在年底变得何等让百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