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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6)

清平明白他这话是说给其他几个孩子听的,意思就是做错了事情还是要罚的,但人品和心性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还不是主子说了算的,主子说你坏了你便就是坏了,说你好的你也就是好的,横竖不过一句话的事,乖乖服侍主子才是真的。

卫王君又道:“吴玉,将这几个带到大小姐书房去,待会你自去管事那领赏便是。”

吴玉跪地磕头:“是。”

清平从地上起来,跟着吴玉去了大小姐的书房,那书房布置的精致典雅,门口已经站着两个红衣的女孩了,见了吴玉问道:“可是新来的丫头们?快快进去吧,大小姐已经在里面了。”

吴玉带着人进了书房,原来刚刚清平看到的只是外屋,书房还得往里面走。越往里走越布置越是简单朴素,外屋那些轻纱,古董柜,镶金描银的物件都不见了。这书房墙上挂着前朝名迹,书架边是青瓷白瓶,屋中唯一一个看起来值钱些的物件是个鎏金的香炉,除此之外尽是书。

读书的地方自然要有好光线,这书房两侧打了窗,外面就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书桌就放在正中央,一切都非常有条理。清平隐约感觉这位大小姐不简单,她从来都不敢小觑这些古代人,有多少古代的技法工巧到了现代都无人破解,他们的智慧并不输于现代人,只不过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没有发挥出来而已。

清平一直低着头,只看见脚下毯子的花纹,听见吴玉道:“大小姐,这是挑上来的丫头们,都是近年才入府的。”

一个女声道:“抬起头来吧。”

清平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少女正坐在正中间的乌木书桌上注视着她们。她束着金冠,面容雪白,瞳若点漆,眼角泛起一片粉色,好像桃花贴在上面似的,生的是一副风流洒脱的模样。

她的容貌依稀可以看出和卫王君有几分相似,清平知道这就是陈留王府的大小姐陈珺了。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女孩们依次说了自己的名字,少女点点头,漫不经心说:“那便留下吧,在我这你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剩下的事,不管是谁来,都管不到你们头上,明白吗?”

五个女孩各领了差事,清平负责整理书架,把书按照序号排好,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吴玉要教她们学字了,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除此之外,清平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书房候着。早晨天蒙蒙亮时陈珺就起身了,她身边伺候的是两个年纪较大的女孩,一个叫宛书,一个叫行鸣,看起来都很成熟稳重。

在书房当差有半月,既不必做什么苦差事,也不必看人脸色,书房中一般都只有陈珺一人呆着,她看书时不喜有人在旁边,但清平站在书架边,仿佛和书架融为一体,存在感到也不那么明显。陈珺便留着她在一旁,取书时会唤她。

相处下来清平觉得这位王爵之家的大小姐真是厉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书房众人的事项互不干涉,若是出了事也是各自问责。她虽年少,但行事有章有法,奖罚分明,绝不偏袒。有时候清平觉得她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倒像个成人,她虽然小心谨慎,但言行举止上始终掩盖不了那种身居高位者威严肃穆的气势。

清平这样想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陈珺不过是个少女,也未经人事,卫王君看顾她看顾的紧,连出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清平猜测是因为王府中人多繁杂,陈珺年纪虽小,但却要应付许多事,相传陈留王宠爱侍君周氏,王府众人多是见风使舵的,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成熟一些也是应该的。

陈珺早上去学堂前要在书房看书练字,清平也得跟着她一起起来。内院的待遇明显要比外院好太多,外院大家都睡通铺,而内院虽然是四人一间房,但床与床是分开的,拉上床帘后就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无人窥探自己了,清平便睡的非常踏实,第二天醒来时精神也足,她站在书架边打了水,拧干了抹布开始从最底下往上擦,其他人也是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但是谁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没多久陈珺就去学堂了,清平也打扫好了书架,她安静的站着,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以前学过的东西,以此打发时间。她站到肚子都饿了,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大声说话,她心里正奇怪呢,就看见一人冲了进来,旁边的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吴玉不知何时来到书房,见到这人便恭敬道:“三公子来大小姐的书房做什么呢,若是要寻大小姐,得等到午后用了饭再来书房。”

“我不过是要来大姐这里借本书罢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进这书房,取本书的事,还要说什么禀告主子,莫不是仗着大姐的势欺人?”

蓝衣少年头上戴着一串金灿灿的头饰,脸上涂的雪白,额头点了一点红,水蓝色的长纱从他脚边垂落在地。清平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那少年气势汹汹的来到她面前,阴着脸道:“让开。”

清平总算明白陈珺那日所说的话了,原来是为了今天打的预防针,她只是微微欠身行礼,并不多言。

少年见她还是个孩童,以为比较好吓唬,便道:“你是想被发卖出府吗?”

清平道:“奴婢只听大小姐的吩咐,在这看书架,没有大小姐开口,谁也不能动这里。请公子恕罪。”

少年气极,抬手就给了清平一个巴掌:“区区奴才,竟然如此放肆,对主子是这么说话的吗?”

幸而他力气小,清平被他打的也不痛,只是她本来就白,脸上立刻就映出个红色的手印来,她仍是站在不动,那少年愤怒叫道:“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卖了!”

清平心中一惊,两个灰衣女人上前要拖她出门,清平情急之下拉住书柜边缘不放手,那两个女人便上去掰她的手,但清平抓的紧,她们掰了一会才掰开,拖着清平就要出门。此时陈珺出现在门口,面色沉沉道:“三弟这是要把人带到哪里去?”

两个灰衣女人慢慢放下清平,清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到陈珺边上,她心跳的极快,仿佛刚刚从死亡边缘逃脱。但此时她不敢有丝毫表现,手却情不自禁的拽着衣摆,缓解刚刚的恐惧。

陈珺还心想这孩子竟然如此淡定,低头就看见她拧着衣边的双手,心中一动。

想来也不是不怕的,只不过是忍着罢了。

少年见正主来也不畏惧,他淡淡道:“不过是个奴才,大姐不必动怒。这孩子不懂事冒犯了我,拖下去发卖出府,我再帮大姐找个合适的就是。”

陈珺只道:“将少爷请出去吧,这书房今后不许闲杂人等乱入,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们的耳朵是聋的吗?”

她平日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好像没什么脾气,这一发火吓了众人一跳。少年听闻这几日陈珺在学堂被先生赞了几次,自陈珺在假山碰了头醒来以后,整个人仿佛都变了似的。原本他姐姐陈瑜在学堂常常被先生表扬,如今这陈珺居然也能压他姐姐一头,连着母亲几日查姐姐功课时都会说些什么“不如珺儿,这文章立意还是过于浅显”,惹的姐姐暗中不乐,父亲也整日不快。他便想像从前那般,以借书的名义大闹陈珺书房一番,反正陈珺性格内向,也是不会说出去的。况且他生父周氏比那冰冷冷的卫王君更受母亲喜爱,这事也不过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这样想,心中就有了底气:“大姐这是瞧不起我,说我是个外人?我知这嫡庶有别,但母亲一直都说兄弟姐妹自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不知姐姐是什么意思?”

陈珺微微一笑,若是从前的她可能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弟弟的话难以反驳,但那日假山下撞到头醒来后,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欺压的王府大小姐了。听到少年这话她道:“三弟能言善辩,愚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三弟须知,这书房乃是重要之地,你什么时候看见母亲的书房允许外人随意进出了?还是说,周侍君平日时常进出母亲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