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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345)

说完她便快步走了,走的时候,想起的还是在草原时的情景,那时候她也是这般折返,那时与现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从行馆的长廊走过,紫藤花已经开败了,绿叶幽幽,仿佛是旧日的长草从她脚边掠过,那时她虽走的艰难,却也走的格外坚定。来时路便是去时路,其实人生未必要想着回头,过往光景是好,但前路也未必会差。便这么走过苦痛挣扎,走过情爱纠葛,行于大山湖泊,途径断崖惊涛,终是会拨云见日,走向自己选择的道路,再也不复返。

胡濯看她背影消失,才绕后门走了。等署官来请,却见堂中两位大人都已经不见了,唯有廊下藤蔓随风摇曳,自在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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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藩王私筑城墙,扣押虐杀朝廷官员一事震动朝野,原本驻扎在云中郡的云策军竟在长吴与藩王私兵交锋,镇威司亦监押了三位藩王,并救出了被扣押在封地内的数十位官员。而与此同时,信阳王世女举王旗号令,出兵围困,以长吴黔南两郡世家百姓安危要挟朝廷,命朝廷将信阳王送回封地。

此举一出,天下哗然。且不说信阳王等一众藩王在新帝初登基时多有异动,不臣之心昭然若是,如今更是拥兵自重,以两郡来胁迫朝廷。那些装备精良的军队丝毫不逊于云策军,真真切切出现在世人眼前,藩王有谋反之意已经是被钉死的事了,遭到了无数人的唾骂。

这次朝廷并没有派周乾去领军,大概是体桖这位老将不易,另指派了几位云州战役里有军功的将领去前。对此聪明人便知道,前朝党争祸及军队,不少将领都私下站过队,皇帝是要借此机会,顺带铲除异己。

清平接到邸报时才明白,这当真是一石三鸟之计,经过此事后,辰州世家怕是再难与藩王有什么往来了,反倒是会对救她们的朝廷满怀感激;而藩王冒然出兵,朝廷不得已应对,先示弱再用兵,都在情理上都占了上风,以后削藩便是师出有名,宗室也不敢再拿孝道压人。辰州少了这么两大阻力,难道还怕新法推行不下去吗。

派去的将领被撤了四五人下来,皆做延误军机论罪处置。周乾最后亲自出马,再次领兵从云中郡而出,分兵三路,断了藩王之间的接应。这场仗未拖多久,十月初便落下帷幕,大军救出了世家与当地百姓,生擒了几位起事的藩王,凯旋归来,一路百姓以鲜花相迎,醴酒相奉,无比隆重。远处破败的神像大半埋在泥土里,青苔渐生。风揭起神院门上的封条,锣鼓声震得门上灰尘簌簌落下,往昔辉煌都归于乌有。

凡是参与作乱的藩王都被押解进京,信阳王世女在交战中不幸中箭身亡,消息传到京师,宗亲无人敢为信阳王求情。不过四日皇帝颁布诏书,将信阳王及家眷贬为庶人,并从宗谱上除名,毁玉牒消金印,收回王府封地,责令其后人迁居琼州,永不得返。参与叛乱的藩王爵位皆降一等,在封地待罪,若无旨意不许私自擅离。另由承徽府择世女继王位,入京册封。这也算是皇帝给宗室一个面子了,没有下狠手打压藩王。但十月初二,藩王世女们入京册封的前三天,皇帝勾决了已被废为庶人的信阳王,在午门外以凌迟处死了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亲王,大臣纷纷上书请皇帝收回成命,称此举有伤圣德,但皇帝出表十大罪名,其中涉及前朝旧事,宫变及隐王哀王之死,只有数位承先帝遗诏侍奉新皇的重臣、宗亲阅览,群臣缄默,无有再上疏言此事者。

御台上宫人端来椅子,楚晙坐下,遥望着行刑处。她今日下朝未换常服,这赤色的帝袍在正午的阳光下流动着鲜红的色泽。刑官高声叫道:“午时到,行刑——”

她微微侧身,问身边伺候的宫女:“凌迟之刑,共有多少刀。”

宫女答道:“回陛下,共有一千刀。”

楚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啜了几口茶才道:“知道了。”

第230章 惊涛

又逢中秋, 这日子更是皇帝生辰千秋节, 适逢双节至, 天下共庆。

而在这月圆人聚的日子, 岭南谢家门前一派萧索之意,被官兵团团围住, 原随率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御史在门外等候。官兵们破门而入, 院中桂花铺了一地, 花香怡人。

原随上前宣旨, 道:“岭南谢氏本为世族表率,承圣恩威德福被数代, 而今却与藩王私通作乱……”

读到一半, 那些进屋搜人的官兵不过片刻便出来了,神情慌张地道:“大人,这, 这一屋子的人都死了!”

大理寺卿闻言色变,转头去看原随, 原随眼中并无波澜, 只道:“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官兵们随即将屋中的尸体都抬了出来,放在院中。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面上浮肿,唇色发黑,原随从捕快手中接过手套, 查验过才道:“两位大人,人是服毒死的。”

御史道:“圣旨里是如何处置这些人的?”

原随道:“陛下恩典,满门赐死。”

大理寺卿一怔,见院中尸体越来越多,血腥气息几乎盖过了花香。饶是她为官数载,也不曾见过这么多的尸体,不禁道:“难道谢家人都已经畏罪自尽了?”

原随眼中一凛,吩咐道:“清点尸首数量。”

御史问道:“原大人是怕有人跑了?”

原随道:“我与两位大人都不曾见过谢家的人,怎知这些尸首就是谢家人呢?她们若是为逃罪责,来个金蝉脱壳——”

突然捕快道:“大人,不对,这些人手上有老茧。”官兵们纷纷将尸体的手向上翻起,一一查看,原随道:“只怕这些都是奴仆下人,还有什么地方没去?”

捕快道:“还有谢家的祠堂,就在这山的后头。”

谢氏祠堂建在后山,原随发现沿着台阶向上,每隔一段便有一对石像。这石像又低又矮,堪堪到人的小腿,她命人刮去石像上的苔藓,仔细打量着石像的模样,人脸鱼身怪模怪样,原随见了心想果然如此,这谢家与金帐渊源颇深。

而在两个时辰之前,祠堂内谢渊身着丧服,长袍拖地,袖角上染满是鲜血。她手持一把长剑走进密室中,血顺着剑身滴落,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许多人倒在地上昏睡不醒,谢渊踢翻放在屋角的香炉,响声惊醒了其中一人,那人勉强抬起头看向她道:“你……不能,家主说了……总要有人,活下来……”

谢渊以袖擦去脸上的血迹,道:“所以她先死了。”她嘴角噙着一抹笑,道:“我下刀很快的。”

血飞溅而起,她叹了一口气道:“活人总会说些不该说的话,还是死人可靠些。”

等众人到了谢家宗祠门口,却见祠堂的门大开着,里头种着银杏树,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台阶。四方的天井下放着许多红伞,一人身着丧服背对着她们立在其中,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原随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

谢渊转过身来道:“大人不必知道。”说完她横剑于脖颈,干脆利落地一抹,血洒在红伞上,蜿蜒流下。

与此同时,宫中举办完册封典礼,天枢呈上暗卫密报,楚晙看了一眼道:“人在哪里?”

一人被蒙着眼拖了上来,天枢揭了布条,取了塞嘴的塞子,谢祺咳嗽了几声道:“放开我,我要见陛下!”

天枢道:“陛下不会见你的。”

谢祺这才看清周围,一个宫人手捧着木盘跪在她不远处,盘中放着白绫、匕首、还有一碗黑漆漆的东西。

她登时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知道,那碗里装着的便是鸩酒!

谢祺用力挣扎了起来,怒吼道:“我要见陛下!”

她如此吼了数声,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最后她力竭倒地,帷幔后现出一个人影。

有人突然道:“你觉得很冤,是不是?”

谢祺猛然从地上起来,天枢见状退下。楚晙端坐在御座上看着她,懒洋洋地道:“谢家人已经伏诛,你若是不上京来,今日死在岭南,也算是全家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