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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9)

作者: 青帷 阅读记录

崔进之拱手行礼,声音却冷硬,“不知二皇子来府,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担待。”

李炎自然瞧出崔进之的不待见,他更不待见崔进之。崔进之是太子手下头一个干将,李炎和手下幕僚做梦都想对付崔进之。

李炎冷哼一声,“本王许久没见平阳了,不过叙叙旧而已,驸马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崔进之亦笑,笑也是硬的,“叙旧自是无妨,只是在府门口叙旧,恕下官不知道这是什么礼数?”

李炎冷着脸,“本王不过是正巧路过这儿,见平阳正好要进门,就随口聊了几句。”

他瞟了崔进之一眼,显然不愿意和他陷入口舌之争。李炎将目光落在崔进之身后的李述身上。

“平阳妹妹,我走了。”

李述慢慢地、微微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二皇子跃上马,马鞭一抽,他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分道扬镳,二哥这回是真的走了。

她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默了默,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李述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崔进之握着她的手腕,正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袖来。

皓腕上淤青一片。

崔进之紧皱着眉,面上显出十分的怒气,“二皇子弄的?”

李述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手腕是挺疼的,不过她倒不生李炎的气。

以粮代钱这道槛,恐怕二哥熬不过去,三个月后永通渠修好之日,便是户部重回太子手中之时。二哥在朝堂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能和太子分庭抗礼,却被她短短四个字打回原形。

这淤青是她该受的。

李述想要将手腕从崔进之手中抽出来,谁知崔进之却抓她抓得紧。不待李述开口要他放手,崔进之已经拉着她的手腕往府里走。

因二皇子一事,李述此时心中本就有些五味杂陈,不愿意和崔进之纠缠。她使劲抽了抽手,崔进之手劲不让李炎,李述叫他抓得疼,不耐烦道,“你带我干什么去?”

可崔进之却显得更不高兴,连头都不回就拉着李述往前走。走过前院,绕过回廊,进了西院。李述的表情有几分不适,抽了抽手,可又没有抽出来,“你带我去你的院子做什么?有正事花厅商量。”

崔进之还是不说话。

直到进了西院,领着李述进了正屋,崔进之这才松了手。回头一看,却见李述长眉皱着紧,极为不悦的样子。

这屋子是崔进之的卧房,十分宽敞,一堂二室。可装饰却十分暗沉,连床帐都是玄青色的,也不怕夜里醒来觉得闷沉。

李述揉了揉手腕,也不看崔进之,目光飘在空中,声音冷冷地,“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自崔进之有了青萝后,府中一分为二,李述再不过问崔进之这头的任何事。她目光飘忽,不知该看向何处,生怕自己一抬眼就看到了这卧房里属于青萝的任何东西。

崔进之也不回答,转身进了隔间,窸窸窣窣不知道找什么。

李述在厅堂里等得不耐烦,粗略扫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女人相关的东西,这才稍微舒适一点。便也进了隔间。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崔进之从架上翻找了好几个盒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瓷瓶,转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呢。”

他走了过来,坐在了窗边的罗汉榻上,抬头对李述道,“坐”。

窗外春光漫漫,从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窗棱几许投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少年时的清贵与蓬勃。

似是鬼使神差,李述听话地坐了过去。

崔进之抬了抬眼,笑意一闪而过,似是很喜欢她这样乖觉的模样。将小瓷瓶打开,他又道,“手伸出来。”

李述不知所以,伸出手来,白皙纤长的一双手,掌纹却是模糊不清的。崔进之将她袖口微微上拉,露出手腕处的淤青来,然后从瓷瓶中滴了些淡黄色的药油上去。

李述这才明白他的目的。

崔进之将瓷瓶放下,宽大的手掌覆在她手腕的淤青处,替她揉开药油,动作轻柔而慢。

窗外春光漫漫,仿佛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要漫进屋子里一样。李述坐在窗下,感受他手掌的力度,一时有些懵了。

崔进之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抬眼看了看李述,凤眼含笑,“想什么呢?”

崔进之等了等,没等来李述的回应。便又没话找话道,“听说皇上给新科状元封了个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官职,这是你劝陛下的?”

听崔进之谈起政事,李述这才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正常了些。她微微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

崔进之眉眼含笑,语调也有些戏谑,“那状元郎可得感谢你,要不是你,他早都被发配到蛮荒之地做县令去了。”

李述正要回一句“感谢什么?那御史台他未必呆得长久”,却忽然闻到了崔进之身上淡淡的木樨香味。

漫漫春光骤然退散。

那根叫做“青萝”的刺横在心头,多少个夜晚令她彻夜难眠。

李述默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唇角,冷冷道,“沈孝是得感谢我。昔年他做过我的面首,和我云/雨一场,我是个念旧情的人,如今自然要帮他一把。”

崔进之揉药油的动作停住了,愣了片刻,他一把抓住李述的小臂,逼近李述,“你说什么?”

当年李述找面首,原意不过是气崔进之一遭。可她云雨一夜,第二日才发现崔进之已经带着青萝走了,她不过自己给自己做了一场戏。

后来李述冷了心,再见到崔进之的时候也懒得跟他说自己的荒唐故事,故崔进之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看着崔进之扭曲的脸,李述心想,原来让对方生气是这么快意的一件事。

可崔进之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她,在听到这件事后又何必如此惊讶呢?她李述本就不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姑娘,难道他还指望着自己替他守一辈子活寡?

可笑!

李述漫不经心地甩掉了崔进之的手,道,“你惊讶什么?只许你找女人,不许我找面首?”

她尖锐的眼角泛着冷意,直直扎进崔进之心里头去。

*

而那位同李述有过“旧情”的沈孝,下午刚领了监察御史的职位,第二天就勤勤恳恳地履行职务——一封奏疏递了上去。

奏疏中,沈孝声色俱厉弹劾平阳公主——

骄奢淫逸,贪欲无度,不恤民生!

第7章

御史台下卯是酉时,可这会儿已经是戌时了。

门牙上悬着两盏风灯,夜风初起,风灯摇摇晃晃,照出檐下静站着的沈孝。这是他在御史台当值的第一天,诸事不熟,因此待到这时候才下卯。

黑洞洞的长街阒静极了,仿佛能听到血脉流淌的声音。

沈孝手里捏着自己的奏章,目光盯着虚空的远处。

这是他今早递上去弹劾平阳公主的奏章,可奏章还没到皇上面前,就被门下省打回来了。也是,毕竟门下省可是郑仆射的地盘,郑仆射是太子的老丈人,而平阳公主的驸马崔进之又是太子的死党,为了这层关系,郑仆射自然也要好好护着平阳公主。

思及此,沈孝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朝堂,可真是官官相护,密密麻麻的网织地密不透风,他一个寒门出身的想要前进一步,太困难了。

就在这时,两个带刀侍卫不知从哪里像鬼一般出现在沈孝面前,他们鹰一样的眼将沈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监察御史沈大人?”

面色不善,语气不善,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沈孝抹脖子扔到乱葬岗去。

可沈孝竟然微微笑了笑,宽袖掩盖下,他紧紧捏着自己那封奏章——虽说奏章被门下省打了回来,没有递到皇上面前,可平阳公主线报多着呢,定然知道自己弹劾她这件事。

若是换了其他不打眼的小官,惹了平阳公主不高兴,她一句话就能将人打压下去。可沈孝不一样,沈孝同她有“旧情”,就为了这遭往事,她也不会悄没声儿地将自己贬下去——起码要先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