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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24)

作者: 青帷 阅读记录

马车直直往最大的主营处行去,车马刚刚停下,车帘就掀开了,紧接着一个人影跳下。

“公主小心!”

李述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唬得红螺小声惊叫了一声,自己也连忙跟着跳下去。

李述抿着唇,表情凝肃。站在主营门口。

因为在马车里闷了半晌,此时她脸色微微泛着红。这时节炎热,李述又畏热,正午出门实在是折磨人。

李述微微皱起了眉,刚跳下车时还是急迫的模样,此时站在主营帐门口,却迟疑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不知该不该进去。

更不知进去之后,怎么跟崔进之说她是专程来看望他的。

她不想对他留有情谊。

或者说,不想让他以为她对他仍留有情谊。

守门士兵只见一辆宽大马车横冲直撞而来,刚绷紧了神经,紧接着就见驸马爷的公主跳了下来,十分急迫。两个守门士兵连忙收了手中长戟,齐声道,“见过平阳公主!”

李述叫他们喊回了神。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将所有关切的情绪都掩藏下去,又是平日那幅冷淡的模样。

道,“崔进之在里面吗?”

士兵点了点头,主动掀开了帐子。

李述走了进去。

外面太阳正烈,相比之下帐子里就暗得多,李述的目光短暂地致盲,一时看不清帐中细节,只看到一个挺拔笔直的人影站在帐中。

她一瞬间以为那是崔进之,向前走了一两步,脚步里有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急迫。

李述走近了,道,“你受伤了怎么不坐下?薛医官看过了吗?他怎么说?现在伤势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足见问话人的关切之情。

可帐中站着的人却没有回应。

而右侧忽然传了一声,“雀奴,”声音带笑,“我在这儿。”

这才是崔进之的声音。

李述眯了眯眼,目光终于适应了营帐中的光线。

帐中的人一身深青色官袍,高而瘦,转身看向她,目光带着诧异,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肃。

他看着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这是沈孝。

李述把沈孝错认成了崔进之。

第19章

李述立刻就收了声。

似做贼心虚一般,她连忙偏过头去看向右侧崔进之的方向。

崔进之正坐在行军榻上看她,含着笑。他右臂衣袖高高卷起,薛医官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李述道,“沈大人不是高升入户部了么,来永通渠做什么?”

她脸朝着崔进之的方向,可却是在对沈孝说话。

正含笑的崔进之立刻就冷下了脸。

沈孝看到李述侧脸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天气燥热,还是因为……不好意思。

他微微挑了挑眉。

跟平阳公主打了几次交道,他从没见过这样……焦急不安的平阳公主。方才她冲进帐子,一连串地问句。跟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她永远是一副冷漠精明的模样,对人不是讥讽就是蔑视,仿佛一颗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某种精密的仪器。

原来她还有这样丰沛的情绪。

但既然她对崔进之这样关切,为何当初又要……召他做面首呢。

沈孝想不透,他移开目光,淡淡对李述行了官场礼,“微臣见过公主。”

他解释道,“崔侍郎天天向户部催粮,于是二皇子今日派臣来看看,户部到底该给永通渠派多少粮。”

崔进之是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

沈孝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崔进之受伤的胳膊上,语调中带着冷意。若是目光有重量,此时他的目光怕是能将崔进之的伤口压崩了。

行军榻上,崔进之的目光从李述身上移向一旁的沈孝,冷眼望着沈孝,道,“沈大人方才也瞧见了,民工修永通渠,久不得粮,已经闹到要砍本官的地步了。”

此时薛医官包扎完毕,崔进之抬起胳膊,对沈孝晃了晃。

“户部再不发粮,永通渠怕是要动乱了。天子脚下动乱,想必二皇子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崔进之的目光锁定沈孝,语带威胁,“我知道沈大人做不了户部的主,那就烦请你回去告诉二皇子一声,让他快些给永通渠派些粮来,若是发粮的日子再迟一些,怕是兵部……也压不住永通渠了。”

说罢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沈孝。

永通渠问户部要粮,户部派人来查核,这是常例。可崔进之没想要今日户部派来的官是沈孝。

区区八品的户部提举就想来巡查永通渠的用粮情况?笑话。二皇子当他崔进之是叫花子呢!

沈孝直视着崔进之,八品深青色官服笔挺,他思索片刻,没有和崔进之纠缠粮食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慢慢开口道,“既然崔侍郎提起了今早的动乱,不知那位伤了崔侍郎的民工现在何处?”

崔进之回答地干脆利落,“逃了。”

逃了?

不止沈孝诧异,连李述都惊讶了。

崔进之带了一千士兵督工永通渠,更何况他本人武将世家出身,手上功夫亦是不错。

一个手拿锄头的民工,从兵部的眼皮底下逃了?

李述看着崔进之,皱了皱眉。

沈孝如今已不是他自己了,而是二皇子的一支势力。崔进之偏偏在二皇子的人在场的时候受伤了……

这件事并不只是简单的民工动乱,更像是……崔进之的有意谋划。

为的是从户部手里尽可能的多要些粮,尽快地把户部掏空了。

李述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旁站着的沈孝亦想通了。

他今早来永通渠的时候,刚跟着崔进之巡查了片刻,就碰上了民工行刺的事情。

那时他就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就像是故意给户部的人演的一场戏似的。

崔进之是想替太子将户部逼上绝路。

可人逃了就是逃了,接下来追查凶手、满城通缉等事是刑部和兵部的事,偏这两部又是太子的地盘。

到底是不是崔进之故意安排的民工动乱,真相是查不出来的。

于是沈孝不再去想,又道,“微臣还有一事不明,请崔侍郎指教。”

“半月前,太子刚提出‘以粮代钱’的法子,户部就给永通渠拨了粮。按照计算,那批粮起码够吃一个月的。可如今不到半月,粮食就用光了。”

崔进之回道, “哦……这有什么不明的?沈大人今早刚来,本官就将账本都给你过目了,钱财流向都清清楚楚的。”

说着他拍了拍面前案桌上厚厚的一摞账本子,“怎么?提举大人认为……这些账本有问题?还是认为本侍郎贪墨了钱粮,私造了账本?”

他从行军榻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沈孝面前。凤眼微展,崔进之冷眼瞧着沈孝,带有无形的压迫。

沈孝拱手,回答地一板一眼,“微臣不敢,账本微臣看过了,账目上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崔侍郎未免也太慷慨了。”

沈孝道,“户部给永通渠拨了一个月的口粮,可崔侍郎却半个月就将粮食放完了,微臣查了账本才发现,崔侍郎一天就能给民工发两三天的口粮,因此这粮食才入不敷出。”

沈孝清楚崔进之这么做的目的。

他用起粮来是毫不客气的,早用完,就能早日/逼着户部再派粮。可户部的存量是有限的,早晚有一天要被崔进之掏空了。

到那时户部无粮,而永通渠若是还修不好……天子脚下动乱,罪魁祸首便是户部的二皇子。

这才是太子和崔进之的谋划。

沈孝继续道,“如今关中大旱,朝廷吃紧,粮食是有定数的,还请崔侍郎以后省着点用。若是崔侍郎真想体恤民生……”

他冷道,“想必您府中亦有不少屯粮,莫要用户部的粮来做人情。”

刀剑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