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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阕春(63)

施瑶回神,摇头道:“没有。”

从曼说道:“姑娘如今脸上就写着不高兴三字,姑娘终于摆脱原来的身份了,为何不高兴呢?这是多少人盼着的事情呀。”多少囚犯多少被发配宫中的罪婢都盼着有朝一日能洗去奴婢的贱籍,再次恢复以前的荣华。这些姑娘都得到了,不该高兴么?

施瑶搁下筷子,说道:“兴许是还没有回过神吧。”

从曼一听,便知自家姑娘有心事,但自家姑娘不说她也不好开口,只能想着法子做好吃的哄施瑶开心。下午的时候,一直在窗前看书的施瑶忽然抬起头,她问道:“从曼,若有一人对你有大恩,却也曾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该如何是好?”

从曼摸摸鼻子,说道:“奴婢愚笨,并不太懂这些。只是若谁对我有恩,我必报之。若有人伤害了我,我也必报之。”

施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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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谢十七郎准备离开燕阳,返回墨城。谢葭前来相送,伤心得眼眶泛红。谢十七郎面无表情地说道:“忠义候一日没有痊愈,你便不能离开燕阳。”

谢葭嘀咕:“我又没说要离开燕阳。”

谢十七郎补充道:“我留下了十个随从在忠义侯府,倘若你偷偷离开,此生你便不要想踏出燕阳一步了。”

谢葭说道:“我也没说要偷偷离开燕阳。”兄长真是人精!她叹了声,对施瑶说道:“等忠义候的腿彻底痊愈了,我第一时间去找你叙旧,然后我们可以再墨城郊外骑马。燕阳城毕竟是天子脚下,不能乱来了,到了墨城山高皇帝远就没人管我们啦。骑完马,我们还能去抓兔子和鸽子,然后烤肉吃。”

谢葭想得很美好。

只可惜这一切的前提是忠义候的腿彻底痊愈。

施瑶说道:“好,我在墨城等你。”

谢葭道:“一言为定。”

谢十七郎听着她们俩说话,看施瑶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说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启程,入夜前便赶不到驿站了。”

施瑶只好上了马车,随后又掀帘与谢葭挥手告别。

谢十七郎心想,同是姓谢的,她对阿葭怎么话就这么多。他瞥了谢葭一眼,说:“你也回去吧,忠义候的脚痊愈后,你不急离开,好好陪着族长。这几年族长一直念着你。”

谢葭说道:“兄长是不愿我去墨城打扰你和阿瑶吧?”

谢十七郎又面无表情了。

“胡说八道。”

谢葭捂嘴笑道:“兄长你这样是讨不了姑娘家欢心的。”

谢十七郎说道:“为兄不需要讨姑娘家欢心。”

谢葭当作没听到,只说:“兄长,其实讨姑娘家欢心不难的,尤其是像阿瑶那样的姑娘,只要付出一颗真心,哪怕不懂得讨姑娘家欢心,她也会欢喜的。”

☆、第60章

谢十七郎一直琢磨着谢葭的那一句话——

“只要付出一颗真心,哪怕不懂得讨姑娘家欢心,她也会欢喜的。”

谢十七郎琢磨琢磨着,忽然就有些怒了。试问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得到他这样的对待?在墨城时,赐华衣赏珠宝,知道她喜欢真金白银,还直接送金。在阳城时,以身相救,为她挡去箭羽。在燕阳时,不顾危险在皇帝面前为她求情。

一个女子要的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名声地位,甚至连正妻之位,他也愿给予。

这还不叫付出一颗真心?

若是换了其他姑娘,赏些珠宝便了事了,哪里还会耐心教她弹琴,陪她聊天说话?

谢十七郎忽道:“停车。”

驭夫随即停下。

谢十七郎下了马车,让白丰牵来他的马。他翻身上马,在驿道上奔驰。白丰见状,便知郎主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不通了。通常郎主有心事的时候,轻度的话那就是独自一人弹琴,琴音时高时低,忽快忽慢,若是重度的话,便策马长驱,不管风朗天晴或是刮风下雨。

比如此时此刻寒风呼啸,他骑着青骢马便逆风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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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丰吩咐车队继续前行。

驭夫是新来的,有些忐忑,问:“不用等郎主吗?”

白丰面不改色地道:“郎主心情好了就会回来。”

驭夫很想问心情不好呢,但是不敢问,只好作罢,继续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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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天冷,施瑶让从曼也上了马车。从曼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给炭炉添点银霜炭。而施瑶则靠着车壁,手里握着一本书册。她看得很慢,老半天才翻了几页。

最后她索性搁下书册,不看了。

她对从曼说道:“若有一日我离开了墨城王府,你的去留便由你自己决定。你的卖身契我放在了妆匣里,并没有上锁。你若想离开便带上它,若不想离开便让府里的总管给你安排个差事。”

从曼惊讶地道:“姑娘要去哪儿?”

施瑶说:“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这一天,毕竟世事无常。”

从曼点着头,却有些不明。墨城王府这么好,为什么姑娘会想到如果?若换了她,她肯定一辈子都白赖在墨城王身边了。

施瑶又说:“阿盛与阿兴的卖身契也跟你放在了一块,到时候我若有什么不测,你便将我与你说的话向他们转告。”

从曼连忙道:“姑娘怎么会有不测呢?待回了墨城王府,即便歹人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向姑娘动手呀。墨城可是郎主的地盘呢。”

施瑶道:“人有不测风云。”

从曼无话可说,心想那一回红花湖遇着歹人的事情,姑娘看来还是不能忘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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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谢十七郎策马归来。

白丰仔细地瞅着自家郎主的脸色,发现跟离开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后,便知策马半个时辰,郎主心事依旧。这个时候的郎主通常会有点暴躁,未免惹火上身,最好的办法是不说话,沉默沉默努力成为存在感低的人。

谢十七郎钻进了马车。

白丰松了口气,吩咐驭夫:“继续前行。”

岂料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白丰听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白丰。”

这都是指名道姓了。

白丰心里难过,自个儿今日是难逃一劫了。每回郎主心情不好,还喜欢拿周围的人撒气,比如让人在夏天里把树上的蝉鸟通通赶走,若蝉鸟再叫一声便爬到树上最高处晒上半个时辰的日头。

他咽了口唾沫。

“……属下在。”

“要如何讨女人欢心?”

白丰又咽了口唾沫,他该不会是出现幻听了吧?郎主问的是如何讨……讨女人欢心?白丰说:“这……这这个……”

谢十七郎道:“你平时怎么做,你家的那口子才会开心?”

白丰有点害臊,从来没有这么正经八百过地跟郎主讨论这样的问题。他咳了声,又咳了声,说:“我家那口子喜欢唠叨,每次她开口说话,我安静地听着的时候,她就会很开心了。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不求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要我在她身边,她便会开心。”

想起家中的娇妻,白丰面上浮现了柔情。

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次相聚都小别胜新婚。

谢十七郎掀开车帘,瞧见白丰一副铁汉柔情的模样,再想想自个儿如今孤身寡人的,便道:“回到墨城后,绕着仓名山跑两圈,一个月。”

白丰内心崩溃。

郎主,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十七郎又道:“让施氏过来。”

见郎主面色依旧阴沉,白丰受到创伤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一点,看来施氏也要遭难了。白丰幸灾乐祸地去叫施瑶,说:“郎主传召。”眼神透露出一丝期待,施氏,你自求多福吧。

待施瑶进了马车后,白丰的耳朵竖起,想听听施瑶会受到什么样的迁怒。

没想到等了大半天,马车里头半句话都没有响起,他牵马靠近,再次竖起耳朵。就在此时,他听到郎主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