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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阕春(42)

她说出来了!

这番话她在今早被要求换衣裳的时候,她就想对着谢十七郎的脸喷出来的!可是她忍住了。兴许是方才喝了酒,胆子一壮,她什么顾忌都抛之脑后了,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通通都吐了出来。

然而,话音落时,她却有些后悔了,悄悄地打量了下谢十七郎的脸色。

只见他神色晦明晦暗的,施瑶一时半会也揣摩不透。她咽了口唾沫,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时,雅间外响起了小童行礼的声音。

不一会,闲王走进。

施瑶只好将嘴里的话音吞下。

闲王换了一身干净的宽袍大袖,这一回并没有束上腰带,颇有潇洒之风。只是施瑶此刻却没心情欣赏,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谢十七郎的表情。

闲王重回席位坐下,与谢十七郎继续款款而谈。

施瑶仔细地辨别谢十七郎声音里的喜怒,觉得与先前并无差别时方微微松了口气。这时施瑶才略微有心情去欣赏闲王。

瞅着风度翩翩的闲王,见他时不时向自己点头微笑,施瑶顿觉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执起酒杯,浅浅地尝了一口果酒,甜辣的味儿袭来,人生似乎又美好了一些。蓦然,只听闲王说道:“十七郎怎地脸色如此差?”

施瑶回过神,旋即看向谢十七郎。

果真谢十七郎的面色与先前不大一样,微微有些苍白。

她心中一惊,莫不是被她气出来的吧?

谢十七郎摆摆手,说道:“无碍,兴许是雅间里有些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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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后,闲王便与谢十七郎告辞了。待闲王离去后,谢十七郎看也没看施瑶一眼,便上了马车。施瑶心情忐忑得很,也跟着上了马车。不过,自然是另外一辆。

施瑶在马车里回想着自己在雅间里说的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怎地就如此肆无忌惮!

那是谢十七郎!

她又非谢葭,那些话怎能乱说!

回了谢家别院后,谢十七郎半句话也没说。施瑶看着谢十七郎远去的背影,心情更加忐忑了。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其实是谢十七郎不对的,他明明就是在戏弄她,让她在闲王面前丢脸,可……可是另一方面,他也的的确确在帮助她。他今日还说了,要替她洗去罪臣之女的身份。

施瑶回了屋子后,整个人坐立不安的。

她在屋子里徘徊。

从珠已经被她屏退,她现在心情不好,更不想见到从珠。她频频望向门外,此时难免盼着谢十七郎遣小童来寻她,骂一顿也好什么都罢,他什么都不说,面色晦明晦暗的,委实可怕极了。

只不过让施瑶失望的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门口半个小童的影子都没有。

她叹了声。

而此时有脚步声响起,施瑶心中一喜,抬眼望去时,却是见到了阿盛。施瑶微微有些失望,她敛去面上神色,道:“从曼来了?”

“回姑娘的话,从曼已经到了阳城。”

施瑶说道:“先不着急带过来,将从曼安置在客栈里。”

阿盛应声离去。

屋里又只剩施瑶一人。她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还是得主动去跟谢十七郎解释一下。可刚走到门边,又开始犹豫了。这一来二去的,天色也将黑了。

此时,有小童前来。

施瑶心中一喜。

只见小童送了一个食盒过来,半句话也没有留下便离开了。施瑶掀开食盒,微微一怔,精致的食盒里放着三角糕。施瑶是知道三角糕的,有一年宫中宴会,恰好波斯人前来拜访,带了许多波斯国的特产小物还有吃食,皇帝龙心大悦,将不少吃食都赏赐群臣。彼时她家正受隆恩,她虽不讨族长欢心,但也分到了波斯国的糕点三角糕。

她捧着糕点,咬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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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去了竹园,可惜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她。

她踮脚张望。

园里灯火已点,窗子上未见人影。施瑶说:“我有事启禀郎主。”侍卫说道:“郎主身子抱恙,今夜不见任何人。”

施瑶想起今日谢十七郎微微苍白的面色。

侍卫又道:“请回吧,姑娘明日再来看看。”

施瑶只好作罢。

次日一大早施瑶就起来了,她去了竹园几次,然而侍卫都不让她进,说是谢十七郎还未起榻。施瑶觉得古怪,谢十七郎平日里往往都是起得早,有时候鸡鸣之时他就已经起榻了,在王府的时候好几次她都见到谢十七郎在湖边练剑。阿葭也曾经说过,她的兄长自律得很,对自己要求也极为严厉,甚至有些苛刻,强身健体,四书五经,他样样都没有落下。

侍卫让施瑶回去等。

施瑶想着时辰尚早,索性在竹园附近溜达,等着谢十七郎起来。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竹园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小童急急忙忙地出来,脸色都变了。

他说:“快去把阳城的巫医都叫来,郎主中毒了。”

☆、第40章

白丰几乎将整个阳城的巫医都请来了。

登时,谢十七郎所住的竹园充满了巫乐之声。有做法事的,有祭鬼神的,还有穿巫衣戴獠牙面具的巫医跳着驱魔舞,竹园里各个巫医大显神通。

一旁的小童仆役都肃静地看着。

时下仍是巫医当道,真真正正称作大夫的是极少数,就连在数年后才名声渐起的洪大夫此时在阳城中也是夹缝生存,只不过因着洪大夫宅心仁厚,愿给穷苦百姓看病,收的诊金几乎可以是说没有,所以才会在阳城里有了名声。然而,但凡有些地位的若是得了病,首先找的必是巫医。

施瑶记得洪大夫成为众所周知的名医,也是一两年后的事情。

施瑶向一旁的小童打听:“是何时发现郎主中毒的?”

小童小声地道:“郎主迟迟未醒,小人禀报了白丰郎君,白丰郎君进去后发现郎主口吐白沫,就是前不久的事情。”顿了下,小童又道:“姑娘先回去吧,有巫医替郎主诊治,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施瑶又看了眼竹园里的状况,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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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回了自己的屋子。

从珠问:“姑娘,郎主可是中毒了?”

施瑶颔首,她瞥了从珠一眼,说道:“你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从珠道:“整个阳城的巫医几乎都来了府邸,奴婢听闻如今阳城人都晓得郎主中毒了。别院外还堵了不少前来探病的人,奴婢刚刚偷偷瞧了眼,外头的马车轿子挤得水泄不通的,不仅仅有阳城的知府而且听说还有不少正好在阳城游玩的燕阳贵人,”她看了施瑶一眼,又说:“不过好像没见到闲王。”

消息传得这么快,委实出乎施瑶的意料。

她沉吟片刻,道:“不必慌张,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便好。郎主吉人自有天相。”

施瑶旋即转身出了屋子,她吩咐阿盛备马车,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

她又去了星华楼,还是昨天的雅间。

施瑶让小二上了与昨天一样的吃食,只不过不是她那一桌的菜,而是谢十七郎的那一桌。她品尝得极慢,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试探着什么。

直到黄昏将至时,她才离开了星华楼,重回谢家别院。待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后,便见从珠匆匆而来。她着急地道:“哎,姑娘,郎主找了您一整天了。”

施瑶问:“郎主醒来了?”

从珠说道:“并没有,丰郎说郎主身边需要人侍候,别院里的仆役小童始终是个男的,没有姑娘家细心,所以让姑娘去竹园里侍候郎主。”

施瑶听罢,说:“莫急,我这不回来了么?你去告诉白丰,我换件干净的衣裳便过去竹园。”

从珠应了声,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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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四个角落都点了灯,映得屋子亮堂堂的。

施瑶呆坐在床榻边,看着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的谢十七郎,不知该做些什么。小童打了一盆温水进来,小声地说:“姑娘,若郎主出了汗便用软巾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