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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90)+番外

灭口的事,交给了当时掌管着整个荆南黑道势力的卢子修,也就是朱元茂的表亲。卢子修带了人,来到周家村,将全村屠戮干净,并且很谨慎地留下人在此地看守,确保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觉。同时,这位权贵人士又手眼通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当时的夔州奉节县令伪造了奉节县的户簿,利用荆州大都督府的职权,将退伍水兵八十户人口迁至周家村旧址附近,以掩盖此处忽然少去了的八十口人。

两年后,十四年前的暮春,张越带着他的妻女也来送死了。张越这两年活下来未被灭口,多半是因为他一直在江陵府中,身边总有人在,并不好下手。也或者是幕后之人想要多留他一段时间,具体是因为什么,如今也不得而知了。总之,他比周家村人侥幸多活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直到他主动带着妻女返回周家村探亲归省,终于给幕后之人带来了机会。

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张越对自己给周家村人带来的灾难真的一无所知,否则他绝不会带着妻女归省。而当他看到这一片废墟,看到自己带给周家村的无妄之灾,他彻底崩溃了。最恐怖的是,杀手出现了,等待着送他们去和周家村人团聚。惊惶之下,他带着妻女拼命想要逃回江陵,但是最终的结局是他们被杀手追上了,张越、张越的妻子、妻妹落水前就已毙命,他的两个女儿消失不见。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是一场可耻的、残忍的单方面屠杀。但是屠杀并不彻底,大火之后必有余烬。有两方幸存者,还活在这世界上。一方,是当时在外的周大一家。周大当时在军队中服役,周二在外给人做工,周三带着家中妇孺跑客船为生,常年游走各地。他们是这一场屠杀的幸存者,极度的悲痛造就了极度的愤怒与疯狂,他们打算复仇。但是,他们很能忍,隐忍了很多年,当这片土地彻底变成了荒地,幕后之人再不关注,他们终于开始了复仇计划。周大在京畿一带服役,有第三方的人与他接触,告诉他某些秘辛,教了他一些高明的杀人手法。给了周大极大的信心,他打算就趁这次机会,彻底杀死朱元茂。”

张说一抬手,打断她道:“等等,为何是朱元茂?十六年前,朱元茂还在长安,尚未被任命为荆州大都督,即便卢子修是他的表亲,此事应当与他无关,为何他们不去杀卢子修,却要杀朱元茂?”

沈绥道:“张公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卢子修当时已经死了,他全家在一年半前就被人灭门了,周大即便想杀他,也无从杀起。周大是想等自己退伍后,再行复仇之事。我想,卢子修本来也在他复仇名单之上,但是有人先行代劳了。”

“你是说,杀死卢子修一家的是周家村灭村事件的另外一方幸存者?”张说隐约明白了沈绥的意思。

沈绥点头,继续道:

“至于周大为何选择了向朱元茂复仇,我恐怕,朱元茂与当年的那件事是脱不开干系的。他是知情者,很有可能也是指使者。虽然他人远在长安,但这件事是他指使卢子修做的。也就只有他,才能指使卢子修。”

说话间,他们已经沿着龙骨下延展出的轨道来到了江滩之上,望着远方那处天然洞窟形成的船坞,沈绥轻声地、仿佛叹息一般道:

“现在,我们或许就快要见到杀死卢子修一家的元凶了。她们就生活在那船坞之中,整整十四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时觉得张公萌萌哒。

说一下,本文周末不出意外都是日更。周一至周五,一般是隔日更,也有隔两日更的,比如这周,那是因为要更唐谜的那天,我匀出来写了利拜伦。以后也可能会出现唐谜隔两日更新的情况,毕竟我必须要先把利拜伦完结。忘记发通知告知大家,是我的错,此后都会发通知,大家关注我的微博就行。

第五十八章

行过江滩时, 沈绥表现出异常的沉默。她不再言语, 也不再多做任何解释。那句“杀死卢子修一家的元凶”的话还在众人耳畔回荡, 却没了下文。

似是能感受到沈绥情绪的低落, 张说伸手,制止了想要再追问的裴耀卿、刘玉成等人。众人沉默地行至船坞入口处。

光线暗了下来, 昨夜点的火依然在火盆中跳动。忽陀取了火把,点燃, 在前领路。沈绥紧跟着他, 缓缓进入船坞之内。

诡秘的感觉将众人包裹, 几位官员心下都有些止不住的惊惧,这个洞窟带给他们的是一种死寂的感觉, 仿佛此刻他们就站在鬼门关前, 与死亡毗邻。即便身边有很多人,依旧不能掩去这种感觉。

“府兵校尉,保护好诸位长官。”沈绥出声道。

一旁脑门正在冒汗的府兵校尉闻言立刻应了一声, 招呼着府兵们上前将官员们团团围住。

“诸位,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不会很好受, 忍住别吐出来。”沈绥好心提醒道, 结果后面一众官员听完她这句话脸色更难看了。

沈绥亲自抬手敲响了竹屋门扉, 敲门时发现门是半掩着的,她与忽陀对视一眼,二人一起推开了门扉。

门开了,扑面一股发霉腐烂之味,其中腐味尤其重, 几乎到了不得不屏住呼吸的地步。沈绥紧蹙双眉,闭气,靴子踏入了屋中。身旁的忽陀已经用手捂住了口鼻,只觉臭得脑仁疼。

身后的诸位官员在门口踌躇,那味道,那景象,已经让他们万分难以跨出进门的那一步。于是也就只有沈绥和忽陀走了进去。

屋内不大,木板床就在一旁,那个丑极了的人,依旧木木地坐在床边,床上依旧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她们对沈绥等人的到来仿佛毫无所觉,纹丝未动。

忽陀将火把移近了,唬了一跳,床板上躺着的那人早已死去多时,皮肤都开始腐烂生蛆了,怪不得屋里会如此的恶臭,那分明就是尸臭啊!

忽陀只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已经涌到了嗓子眼,被他强行忍住了。

沈绥依旧蹙着眉,面色平静,缓缓对那木坐于床榻边的人道:

“张家娘子,你姊妹已经去世了,总得安葬罢。”

那人喉头滚了两下,发出了模糊的音节。

“她是你阿姊?还是阿妹?”沈绥的声音很柔和,很温暖,仿佛在询问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般。

等了半晌,忽陀以为她不会回答了,那人却终于说话了:

“……我阿妹。”

“那么,你便是张大娘子了,我说的没错吧。”沈绥道。

那人不答。

沈绥自顾自地说道:“姐姐总是想保护妹妹的,姐妹扮作夫妻,你从此就成了张大郎,你的阿妹就成了你的妻子。十四年了,自从在崖边逃脱魔爪,你们就一直隐匿在山林间。十四年了,你们用巨大的耐心和毅力,打造了全村八十多口人的悬棺,将那些被乱葬的族人挖出,安放入悬棺。当你们终于安葬完了所有的族人,你们辗转前往江陵,扮作下人进入卢子修府中。一年半前,你们在饮水食物中下了药,致使卢子修一家被迷晕,毫无反抗之力。你们趁此机会将他全家杀死。

痛食仇人血肉,滋味如何?我想,或许并不美味罢。”

“这位官家,你可知食人肉,是会上瘾的。”那人沙哑着嗓子,缓缓道。

忽陀汗毛耸立,沈绥默然。良久,沈绥道:

“所以你吃了云安寨两个误闯入周家村废墟的小孩,还有一个老人吗?”

张大娘子摇了摇头,道:

“我没吃,是她要吃。”

沈绥看了一眼床板上那个腐烂的人,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有病,要吃人的心肝,才能治病。可是……吃了,她还是死了……”张大娘子道。

沈绥心口堵得慌,喘不上气来。

“你认识周大周三吗?”沈绥问道,她的语气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