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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193)+番外

【眼下,必须要让圣人和太子撤出含嘉仓,这里太危险了。】沈缙抿了抿唇,道。她话头刚落,马车对已然穿过东城中央的大道,进入了含嘉仓。

沈缙终于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的努力,或许都是白费的。她虽那般斥责了张说,但也切身体会到了他的无奈。入了含嘉仓城,一切就再也由不得他们了。四周满是密密麻麻的禁军,他们被迫下车,在大队禁军的“押解”之下,前往圣人所在的东大仓。那里新起了一座大帐,圣人、太子、李瑾月皆在其中。

在东仓门口,他们看到了排着队等待入内的含嘉仓守备军士兵。他们神色仓皇,有些人甚至在发颤,站立不稳。入了大帐,能出来,就算逃出生天;出不来,被扣押下,性命怕就要交代在此处了。圣人已下了格杀令,凡有嫌疑者,经调查后无法证实其无辜,则一律绞刑。沈缙曾听阿姊谈及过,国家的刑罚,应当做无罪推定。也就是说,一个人在无确凿证据证明其有罪时,应当视其为无罪。大唐的刑法,也一直都是如此的。可如今,无罪推定,却俨然变为有罪推定。统治者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是绝不会手软的,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

沈缙绷紧神经,入了大帐。眼前景象让她心惊,她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帐内已然被绑了十数人,皆蒙眼堵嘴,背负双手,跪在地上。上首位,圣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黼扆之前,沉默不语。他的左手侧是侍立在旁的高力士,右手侧,裴旻披甲戴盔,手扶他那把湛蓝长剑,如一尊武神般,渊渟岳峙。此外,还有右金吾卫大将军杨朔领兵在此。

下首东位,是太子,他的神情非常严峻,双目冷酷的盯着跪在下方的一位禁军士兵。那士兵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已是半句话说不出来。就在太子身侧,那熟悉的黑布蒙眼、手提东瀛武士大刀的人,就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沈缙进来时,她握刀的手,愈发紧了。

而李瑾月,面色阴沉地坐在下首西位,她的身边立着程昳和王忠嗣。他们见沈缙入帐,皆投来关心的目光。李瑾月很是担忧,她了解沈缙,知道她心肠有多柔软,心地有多善良,这般残酷的场面,不该让她面临。

“尚书右丞、集贤院学士、燕国公张说,携大理寺钦差特办沈缙,到!”帐外有士兵开嗓报道。

张说入帐,行礼后,便立在一边,垂手低眉,不言不语。圣人看了他一眼,道一句:“辛苦道济了。”张说拱手一揖,以作回答。

随即,圣人将目光看向沈缙,沈缙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行礼,只是躬身作揖,圣人早允许她不必下跪。见到她,圣人便道:

“仲琴先生,你且来看看,这一位,可是你查出来的那位西苑的杀人凶手?”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名魁梧精壮的士兵,提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士兵,来到了沈缙的身前,迫使他跪了下来。

沈缙将目光投向此人,他发髻已乱,发丝凌乱地垂散在眼前,遮住了面庞,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不恐惧亦不慌乱,仿佛没有任何感觉的木头人一般。

沈缙看向李瑾月,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李瑾月立时会意,道:

“查过了,确实戴着月蛇钩。”

沈缙点了点头,取出自己轮椅边上的写字板,写下一行字。

【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若不想开口,可以不必开口。只需点头或摇头便可。你可识得汉字?】

那被绑着的士兵顿了顿,点了点头。

沈缙又写道:

【你杀了你的同伴,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上级给你的任务吗?】

那士兵没有回答。

沈缙又写道:

【眼下大势已去,你也该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了。若你能说出藏匿在含嘉仓的同伙是谁,交待出你们的计划,还有剩余的黑火/药的藏匿地点,我或许没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但我可以寻到你的家人,保护好他们。请你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那士兵依旧没有回答。

圣人和太子的神情已然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凶手,自落网后就一直是这个死德性,怎么问都不开口。眼下让沈缙询问,也是一样的。他们把这个凶手带到含嘉仓来,当着他的面一一提审所有的守备士兵,就是想辨认这个凶手面上的变化,以此作为依据找出潜伏在含嘉仓的间谍。他们认为,那凶手在见到自己的同伙时,哪怕掩饰得再好,也会有所动摇。

奈何,这个凶手的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偶尔也会有些小动作,但都不足为据。眼下摘出来的这十几个嫌疑犯,谁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他的同伙。

沈缙不再询问,她凑上前去,提起那凶手的衣襟,嗅了嗅。虽然很淡,但她闻到了一股黑火/药的味道,这个人应当不是被冤枉的。这段时间,他四处藏匿,定然是没有机会洗浴的。哪怕衣服换过,黑火/药依旧顽固地残留在身上。

【启禀圣人,可有上好的猎犬,牵几条来,让猎犬嗅一嗅这些士兵身上谁有黑火/药的味道,当可辨认出来。】

沈缙的话刚出口,众人尚未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凶手,忽的开口道:

“我招了,我同伙将黑火/药藏匿在含嘉仓城的南面,南大仓的粮谷地窖深处,全部捆在草堆子里。”

“你同伙是谁?”

“他是南大仓的劳力,负责升降粮谷仓的运盘,他叫郭四。”

沈缙吃惊地望向此人,她实在想不到,他竟会在此时开口。

“去查!”圣人立刻对李瑾月道。

“喏!”李瑾月忙起身,带着程昳和王忠嗣匆匆出了大帐。

“还有,我还有一个同伙,潜伏在东宫。他是东宫的内侍,名叫佟流儿。还有一批黑火/药,藏在东宫的地下,就在那个池塘口子下面。那池塘虽然埋了,但黑火/药在里面,若是天干地燥,也是会被点燃的。”

圣人怒然看向太子,太子一惊,就听高力士道:

“东宫确实有一位名叫佟流儿的小内侍,负责东宫南苑的花草修剪。”

“立刻去查,把人抓起来!”圣人对立在一旁的杨朔道。

杨朔点头,领兵外出。

大帐之内,立时空了一大半的空间。

圣人冷哼一声,刚准备训斥太子几句,变故就在此时爆发。

沈缙只见跪在自己身前的凶手,忽的抬起脸来,普通到毫无特色的面容之上,泛起一丝狞笑,大喝一声:

“动手!”

帐内霎时风云变色,所有被绑缚在地的士兵,全都从地上暴起,每个人身上的绳索已经不止何时被割断,滚滚而落。两个靠近大帐口的士兵立刻把住这唯一的出入口,手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机关匣子模样的东西,其内的有子母弹连射而出,撞击在空中,登时烟雾爆发,帐外立时毒烟弥漫,沈缙只闻得无数士兵痛苦□□的声音,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冲进来救驾。

于此同时,帐内的形势也格外严峻,动手号令响起之后,所有被束缚住的士兵全部暴起,粗略数下来,除了把门的那两个人,其余能有十一二人。其中四个人立时扑向裴旻,六个人扑向圣人与高力士,还有两个人扑向太子。当中不知是谁在帐内也激发了烟雾/弹,大帐之内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剩余的一二人,抢夺了身旁禁军的刀剑,杀声四起。

“护驾!!!”高力士的大喊声响起。

沈缙焦急的环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惨叫声,此起彼伏,似乎都是凶徒的惨叫声。烟雾中,隐约可见湛蓝的剑光闪烁,剑光所及之处,五六个人影瞬即倒下。是裴旻出手了,圣人当无事。

“陛下当心!啊!!!”刚放下心来,一声惨叫传入沈缙耳中,她心下大骇,这是张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