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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182)+番外

正值黄昏,暮鼓已然响起了三道,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也亏得如此,他们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毫无章法地狂奔疾驰,暂时还未伤及他人。

沈绥好似失了心智,一个劲儿地要跳出车去,她虽忘记自己会功夫了,但气力筋骨都还在,浑身拧着一股蛮劲,要挣脱忽陀的束缚。忽陀苦苦拉扯着她,还要费劲去控制马车,实在是力不从心。

“莲婢!我要找莲婢!”沈绥大喊着,“怪物,我杀了你!”

沈绥不知在混沌错乱之中看到了什么景象,愣是将忽陀当作了怪物。她大呼要找莲婢,好似莲婢身处什么危难之中,等着她去救援。她在幻觉中已然急红了眼,六亲不认,只拿忽陀当做拦路虎,竟是一把抓住忽陀腰间别着的弯刀,拔将出来,就要对着忽陀的后背扎下去。

“住手!”万分危急时刻,忽的从侧旁道路之中闪出一人,竟是在马车疾驰之中闪电般跃上车头,钻入车内,一掌打掉了沈绥手中的弯刀,随即将沈绥双手反剪制伏在车厢之中,另一只手掐住沈绥后颈的睡穴,指下用力,就见沈绥双目渐渐翻出眼白,晕厥了过去。

与此同时,忽陀顾不上其他,急忙扑上去拉住缰绳,好不容易将马车控制住,停了下来。他大喘息着,短短几个起落间,已然汗透衣背,瘫在马车车辕上,头皮发紧,半个字说不出来。

后方李瑾月的马车随后赶到,她顶着满脸的血跌跌撞撞下得车来,甩开想要扶她的车夫,几步赶上前,口中疾呼:

“伯昭!伯昭,可有受伤!!”

可刚走到车边,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中钻了出来,此人三十来岁年纪,身量起码在六尺之上(约190公分),稍有些闷热的天气里,一身交领大袖袍,袖口用束带扎起,领口直开到腰腹,隐约露出其内黝黑精实的肌肉,美髯垂胸,头戴黑幞头。腰间扎着的蹀躞带上挂着一柄极漂亮的湛蓝长剑。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眼神却很秉直纯澈。面庞方刚坚毅,棱角分明。

李瑾月心中暗赞:好一个美男子!就见此人跳下车来,拱手向李瑾月一礼道:

“末将裴旻,见过公主大都督。”

“裴旻?可是北平军的裴大将军!”李瑾月忙道。

“末将区区小名,能入公主耳中,是裴旻之幸。”那美男子清风明月般说道。

“裴大将军太客气了,瑾月久闻将军剑术高超,无人可出其右,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裴旻只是摇头,道:

“闲话且以后再叙,公主,救人要紧。”

李瑾月点头,忙上车查看沈伯昭情况,见沈绥已然晕厥,面色骇人,便赶紧对忽陀道:

“立刻送伯昭回府,让颦娘诊治,我去寻赵使君子。”

忽陀顾不上喘息,立刻依言,驾车往沈府的方向赶去。李瑾月目送马车离去,回身看裴旻,这才发现裴旻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正有一名道袍女子向这里快步赶来,方才的惊呼声也不是裴旻发出的,正是这名道袍女子。

甫一照面,李瑾月就发现,这道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长安上元节时,于鹭云楼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季兰。

李季兰赶上前来,先打个稽首,与李瑾月见礼,这才道:

“方才真是惊险,多亏有裴将军在。不知沈司直这是出了何事?”

李瑾月摇头:“说来话长,情况紧急,瑾月只能失礼了,今日多谢二位相救,来日必有回报。”

裴旻点头,道:“公主请便。”

李季兰则从袖中取出一方巾帕,递给李瑾月道:

“公主,且止血,您也受伤了。”

李瑾月经她提醒,才顿觉额上剧痛发麻,头晕脑胀。她接过帕子,简单拭去脸上的血,附在额上伤口处止血,就要上马车,让车夫赶去赵使君子的医馆。李季兰却道:

“公主抱恙,不若让季兰与裴将军同行罢,也好有个照应。”

李瑾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旻,见他们神态恳切,是真心实意地要帮忙,心下不由感激,道:

“也好,今日真是麻烦二位了。请随瑾月上车来罢。”

话分两头,且说忽陀紧赶慢赶,将沈绥送回沈府,进了乌头门,顾不上其他,他将沈绥抱下马车,就冲进了府门,大呼:

“颦娘!颦娘!快来救人!”

颦娘正在后堂药庐中煎药,乍闻忽陀的疾呼声,忙冲了出来,就见沈绥正被忽陀抱在怀中,人事不知。

“怎么了!”她大惊,忙上前,一观面色就道不好,忙吩咐道:

“快送去榻上平躺下来!”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屋里跑,去拿自己的针包。

忽陀忙抱着沈绥往东面寝院跑去,中途路过书斋时,恰好撞见从对面游廊中闻声赶来的张若菡和无涯。忽陀顿下脚步,心中立时无措难安,见到张若菡出现,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只是口中惶惶唤了一声:

“娘子……”

张若菡带着无涯穿过游廊上前,躲开立柱的遮挡,下到廊下庭中,当她看清沈绥的模样时,恍惚间,忽陀好似看到张若菡的身形晃了一下,却强自站稳。她身后的无涯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看到三娘站稳后,默然缩回手来。

“莫要等我,快去!”张若菡的声音窒涩无比,隐隐透着颤音。忽陀心口哽堵,咽了口唾沫,便立刻往寝院大步跑去。张若菡深吸一口气,带着无涯在后面一路急跑追随。

忽陀刚将沈绥安顿到榻上,张若菡已经赶到,一面口中切切问道:

“她怎么了?”一面将手搭上了沈绥的寸关尺。

忽陀只是摇头,气喘吁吁道:

“我也不知,大郎自西苑归来,一路神态反常,归程半途中于马车里忽的发癫,随后被制服晕厥。”

张若菡的唇紧紧抿了起来,面色苍白若纸。

“她在西苑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她又问。

“我……不知,我一直在宫外等候,未随左右,公主应当比较清楚出了什么事。”忽陀心中急得一团乱麻,也不管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了,一股脑将当时的情景全说了出来,“大郎她,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口中直呼娘子您的小字,还一直将我当作怪物,与我扭打在一起。我们的马车,都差点出事。”

张若菡神色愈发凝重,不再询问,她久病能医,有些粗浅的医道知识,也会切脉、推拿,这会儿一切沈绥的脉象,顿觉紊乱无比,实在不是她能勘破的。瞧沈绥的面色,便知她中了剧毒,只是究竟是什么毒,凭她的医道水平,根本看不出来。

只能等颦娘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颦娘已然抓着针砭包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张若菡、忽陀和无涯忙给她让开位置。

她坐下来,同样立刻为沈绥切脉,手一按上寸关尺,立时面色剧变。咬唇,再仔细切了片刻,她不再耽搁,立刻打开针包,让张若菡和无涯帮忙,解开沈绥衣物,为她施针。在此过程中,忽陀退到了外室焦急等待。

一刻钟后,颦娘额头微汗,结束了施针,与张若菡、无涯一并来到外室,神色凝重与众人道:

“大郎可能是中了一种很罕见的心脉毒素,中此毒者会迷失心智,恐惧、欲念、愤怒等观感皆会被放大数十倍,以致出现幻觉,行为疯癫。中毒过程中,周身血脉会加速周转,愈渐肿胀,最后以致周身血脉崩裂而亡。这种心脉毒素来历不明,我现在只是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必须知道根源来自何处,才可寻求解毒。情况紧急,片刻耽误不得。”

她话音刚落,就见沈缙、蓝鸲带着李瑾月一行人走了进来。沈缙住在沈府西端的独院之中,距离东院这里比较远,接到消息立刻赶来,半途中却撞见李瑾月急匆匆携着一群人进了沈府,两方并做一股,一道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