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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本贤良(卷一二三)(7)

作者: 棠挽 阅读记录

坐在正中八仙高椅上的老妇人颧骨微高,额头戴着银灰色锦缎绣云纹镶翠宝的抹额,银丝在后面盘成发髻,穿着黑布缎鞋的三寸金莲踩不着地的悬着,眼睛瞟了一眼项瑶,冷哼了一声。

“祖母。”项瑶规矩地行了礼。

“哟,瑶儿病好了,瞧着气色不错呐。”

说话的年轻妇人梳着牡丹髻,簪着金丝八宝攒珠钗,脸上刷着一层厚厚脂粉,快和脖子两个色儿了。项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弯,勾起一丝嘲讽,她眼周那一圈的青黑这人瞧不见是眼瞎呢?

“童姨娘今儿个眼睛不大好使,该找大夫看看了。”

“你——”童姨娘脸色青了又黑,登时扭头委屈地看向项老夫人,怏怏唤了声“老夫人”。

项老夫人面色一凝,看着正要直起身子的项瑶,先前让人挑起的火儿还没灭就找到了发泄的口儿,“我让你起来了么?一阵儿不见长了脾气,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项瑶闻言起身的动作一顿,倒也干脆地维持着行礼的姿态,低着声儿道:“瑶儿病了几日未能给祖母请安,是瑶儿之过。”

童姨娘见项瑶吃瘪,眼里不无得意之色,倒是她身旁的二房媳妇沈氏出来打圆场,“瑶儿这次病得很是凶险,这会儿都好了吧?”

“回婶娘,已经好全了,好几日未给祖母请安心里挂念的慌,一好就过来了。”项瑶冲沈氏笑了笑,只是在垂眸的时候隐了去。沈氏在府里向来是最见风使舵的那个,暗里巴结秦老夫人巴结得紧,等项老夫人的侄子打仗立了军功步步高升后又回过头来讨好她。

也是因着那个侄子,乡下出身的项老夫人自觉朝中有人,同秦老夫人有了一较高下的身份地位。项老夫人在乡下就不是个善荏,虽在官家女眷中上不了台面,可也算是帮着项老太爷走上青云路,也正是因着这点,成了太傅的项老太爷感念糟糠妻之恩,一直相敬如宾。虽说入了京城后项老夫人已经有所收敛,可随着年纪渐长,又加上子孙后辈争气,越发颐指气使起来。

“不愿看我老婆子的脸就直说,说这套虚伪的,简直跟你那个娘一个德行,看着就让人倒胃口!”项老夫人还在气头上,说话更是刻薄了三分。

随着门“砰”的一声响,一道高大身影蓦地冲进来站到了项瑶身边,一把扶起了人,“什么跟云娘一个德行,云娘尽心侍候,您怎么能说这种让人寒心的话!”

项老夫人叫突然出现的大儿子项善琛吓了一跳,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意,嗫嚅了下,因着理亏,没敢跟自己最疼爱也最出息的儿子争辩。

“瑶儿身子刚好利索,给祖母请了安就回去休息吧。”项善琛转而看向项瑶,换了温和语气道。

“是,爹。”项瑶乖巧应声,又跟泄了气儿的项老夫人告辞,顺带扫过她身旁不敢露头的童姨娘,眼底溜过得逞笑意。

父亲是她让人去请的,道是一块儿陪祖母用饭,不过自己先行了一步。项老夫人今儿个的火气倒是帮了她一把,有她父亲出面,这老太婆估计能消停一阵子。

项瑶出了褚玉阁没回自己的住处,反而拐道儿往反方向走去。穿过垂花门,沿着衔接的抄手游廊走到了一处院落前,庭院小巧,月牙门后铺着一条碎石小径,两旁种植着一丛丛青翠修长的兰草,修剪得宜,迎风摆荡。

庭院一角正对着房间窗子处栽着两株玉兰树,枝头玉白花瓣盛放,在青古色的瓦片衬托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玉洁。

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项瑶脑海里蓦然冒出这么一句,不自觉地驻足凝望,想到姑姑多年未嫁的缘由,心底暗忖——这花……倒是贴切。

微风拂过,一抹甜香萦绕鼻尖,抚慰了项瑶连日来无法安宁的心绪。

“项瑶?”忽然一道清丽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项瑶收回目光,循着声音望去,透过大开着的窗子,瞧见坐在檀木桌前的项秀绫,此时对方正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脸上还有一丝未来得及褪去的落寞与愤懑。直到一滴墨汁滴落在桌上铺着的宣纸上,项秀绫才回神将项瑶请进屋子。

随着叮叮当当的脆响,珠帘被掀起,项瑶随着丫鬟而入,一眼瞧见的就是床边四折的锦绣屏风,上面花团锦簇,一针一线皆是出自这屋子主人之手,配着床帐,甚是精致好看。靠着西窗的梨花木案几上放了把琴,边上的青瓷花樽里插着几枝玉兰,香气淡淡透出,衬得屋子越发雅致。

项秀绫吩咐丫鬟看茶,并快速收起桌上画作。她的动作虽快,项瑶却还是瞥到一眼——依稀是个男子模样,一袭天青色衣衫,看不清面容,只觉得神韵不凡。

项瑶端起丫鬟奉上的花茶,也不急着饮啜,清澈的眸子里狡黠一闪而过,挨近了人故意道:“姑姑莫不是在画心上人?”

第七章

“瞎说什么,我、我就随便画画。”项秀绫耳根透着一抹红晕,故作镇定,见项瑶作势要去取那幅画,赶忙抢先一步护在怀里,随即就对上项瑶满是戏谑的眼神,一下回过味来,脸上一红,带了几分羞恼道:“瑶儿胆儿肥了,敢这么戏弄你姑姑!”

项瑶顶着一张无辜表情,嘴上却不放过她的道:“明明是姑姑您自个儿心虚。”见她作势要来揪耳朵,忙伏低做小的讨饶才被放过。

“姑姑还在等那人?”一阵玩闹后,项瑶看向那幅被收起来的画,正经问道。

没有得到项秀绫的回答,屋子里一时消了声,显得沉闷。

良久,项秀绫才轻轻“嗯”了一声,眼眸满是坚决。

那年那日一别,她就下定决心非君不嫁,等不到他,叫她怎能甘心将就他人?

项瑶在心底叹了口气,晓得姑姑等的是十二年前从匪徒手里救了她的人,那时姑姑正是豆蔻年华,在去寺庙祈福的路上遭匪徒绑架,所幸有位公子出手相救才不至于人财两失,只是那位公子当时有要事在身匆匆别过。后来姑姑回府时事情已经传开,更不知怎的越传越离谱,最后败了名声,过了及笄之年也没人上门提亲。

这事是上一世项老夫人有一回想逼姑姑嫁给礼部侍郎的傻儿子,姑姑以死相逼让项老夫人作罢后抑郁难舒才告诉她的,道是若有朝一日自己等不了了,让项瑶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项秀绫瞥见对面坐着的项瑶眉宇间透着层层阴郁,这会儿才发现她的憔悴,不禁蹙起眉头,“瑶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问话让项瑶倏地愣住,四目相对,她隐匿的沉郁在眼前那双聪慧眸子里无所遁形,只是她所经历的……令她不知如何开口,也无从说起。

“姑姑怨么?”怨那人失约,怨朋友贪生怕死抛下她自行逃跑,之后更是为了撇清自己而抹黑她的名声,诬陷她品行不端、招蜂引蝶才引来祸事。

项秀绫一怔,没有想到项瑶会突然问起这个,稍稍停顿后才莞尔道:“若是怨个十二年的,怕这院子都是森森鬼气了吧?”

见项瑶仍执拗地看着自己,项秀绫无奈地叹了口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又何必因着他人的肮脏想法而让自己活得不痛快?那样岂不是更称了那人心意。她见不得我好,那我就偏要过得比她好。”

名声败坏,在府里不受待见……这样算过得好么?

像是清楚项瑶此刻所想,项秀绫轻啜了一口茶,神态安然地反问:“顺心而活又怎么能算过得不好?”

这次换项瑶怔愣住了,的确,姑姑随兴洒脱,即便饱受非议也未见她有任何动摇,坚定地等着那人,为那人守心,原先只道姑姑痴心,为情所困,可今日对话后才发现她比任何人都清醒,不像自己浑浑噩噩到最后丢了性命……

察觉项瑶又走神了,且眉心皱起,似乎有所触动,项秀绫随即想到她刚从项老夫人那儿离开,定是又受气了,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儿,加之她母亲一直灌输她尊老敬老的思想,她变着法儿的想讨老人家欢心,只是老人家从未领情不说还时常挑事刺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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