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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本贤良(卷一二三)(6)

作者: 棠挽 阅读记录

夏初咬唇,依旧是一副不甘休的模样。

玉绡见状,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先去庄子,待过了这风头,三小姐再去替你求情让你回来,也不让你白受委屈,你弟弟今年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吧,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收着打点家里。”

一袋银钱被塞到了夏初手里,她倏地攥住,脸上神色复杂,良久,似乎是经过一番挣扎,最终收下钱袋,郁郁离开了。

月洞门外不远的榆树树荫下藏着一道影子,树影婆娑,重叠在一块儿倒叫人难以发现,躲在树后的人看着夏初的背影,匆匆往另一方向行去。

玉笙院里,项瑶坐在雕花檀木椅子上,舀了一勺冰镇过的百合莲子汤刚要入口,就看到门外头奔进来一人,似乎被暑气熏着,面上微红。

“小姐,是奴婢错了。”流萤跪在地上,为自己先前冲撞小姐、觉得小姐不近人情羞愧不已,没想到夏初竟然跟三小姐有那种坏心思!小姐想必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让自己跟着夏初……

流萤跪着把自己所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道:“枉小姐您对她们那么好,她们竟敢这般算计您!”得知真相的流萤既是愧疚,又是替项瑶不值。

话音落了良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流萤抬首看向椅子上的主子,发现面前的女子唇角微扬,噙着浅浅笑意,一双黑漆漆的眼眸落在了自个儿身上,一如往常般清澈,但她却突然觉得主子的眸底流淌着她看不懂的暗涌,似乎如古井般的幽深森凉。

“流萤,念在你自幼跟着我的分上,这次我不计较,但你记着,我的院子容不下有异心的人,也不需要不听话的——下不为例。”

陡然凌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绝,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更是让人心中一颤,流萤禁不住被这般注视,垂下眼嗫嚅地应了声是,再不敢有别的心思。

项瑶从她身上挪开视线后看向窗外,正对着某处院子的方向,目光里夹杂着复杂的神色,最后渐渐转为冷然。

酸枣仁三钱、麦冬、远志各一钱,用水煎成一碗于睡前服用。

云雀端着用大夫开的药方熬好的安神汤走进屋,就被一室的光亮晃了眼,瞧着满屋子的蜡烛,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情况打小姐醒来那天起就这样了,夜里睡不安稳,熬得眼底青黑,就指望这安神汤能派上用场。

“小姐,趁热喝了吧。”

项瑶正望着一处烛火出神,闻言似是惊醒般看了过去,略一停顿,就恢复了如常神色,闻到那味儿皱了下眉头,“搁着吧。”

云雀把安神汤推到了她面前,小声地提醒道:“大夫说要趁热喝了功效才好。”

项瑶淡淡应了声,却是知道这东西对自己并无什么作用,先前不过是为了安母亲的心才让大夫过来看,至于自己夜不成寐的缘由……

云雀见她又走神了,面上寒霜笼罩,这几日这般神情没有少见,尤其到了夜里更显阴郁。一开始她只当小姐是为了蔺王的事儿心里难受——蔺王先前送的东西能烧的都让小姐一把火烧了,不能烧的也都分给了她们这些下人眼不见为净,可后来瞧着又不像那么回事,至于怎么个不像法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自小跟着小姐多少能感觉到点儿,小姐不提,她也就不问,只默默陪着,就譬如现下。

待项瑶再次回神,就瞥见云雀在旁颇是担忧地看着自己,微一愣后嘴角不由得勾了一抹浅笑,“我现在喝,这么晚了,你在外侍候着就行,有事我会叫你。”

“小姐……”云雀想说她要留下来,却在项瑶的眼神里败下阵,只呐呐应声,退出去带上了门。

屋子一时又恢复了寂静,一缕凉风从窗子缝隙里挤进来,吹得烛火突突跳了几下,房里顿时光影斑驳,项瑶身着素白衣衫坐在桌子前,神色在烛火掩映下越发显得缥缈。

耳畔隐约有乐声悠悠回荡,由远及近,奏的是极为喜庆的百鸟朝凤,伴着眼前展开的十里红妆,她一身鲜红嫁衣,缓步走向同样红服加身的俊美男子,那人眼神里的晶亮让她不由得羞红了脸,垂首的瞬间手就被他握住,牵引着一道往前走去。

第六章

大抵是察觉她的紧张,那人突然停在了半道,替她将被风吹落下的一丝秀发拢到了耳后,目光温柔似水,略显单薄的嘴唇一开一阖,声音掩没在周遭的嘈杂里,项瑶却知道他说的是——既已执手,此生不负。

像是被那片艳红灼了眼,项瑶猛地阖上双眼,可那画面仍旧挥之不去,她醒来后每到入夜梦魇的开端便是这个场景。

当日,那人求得圣上赐婚,她得偿所愿嫁予心爱之人,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到老,却没想到一切不过是那人描绘出的镜花水月,背后真相丑陋不堪。

之后画面一转,变成了阴暗潮湿的囚室,蔺王府惩罚下人的地方,项瑶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关在里面,满室漆黑寂寥,偶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窣窸窣的声响,黑暗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折磨得她几近崩溃。

伴着铁门被打开的匡当声,一缕亮光自墙壁扩散开,橘黄温润的光芒下那人脸上的笑意嘲讽,挥退了随侍,只余他二人,她又冷又惧,凝视着那人的面孔却找不到一丝往日温情,伤心绝望之余更生怨恨。当时天真,怨的仅仅只是他变心,也怨自己真心相待之人的背叛,那人却嗤笑着告诉她,若不是云安郡主得了景元帝的喜爱,爱屋及乌而另眼待她,自己根本不会娶她。

同母亲一块儿长大的景元帝对母亲存的是哪份心思项瑶不知,没想到这竟会成为自己母亲身故的缘由,因着景元帝,母亲成了皇后心里的一根刺,令皇后寝食难安,最后由面前这神色淡漠之人拔除,借的还是自己之手——她差人送回去的西域贡品雪岩茶被做了手脚,母亲得的那场风寒不过是加快了进程罢了。

一桩桩、一件件,像是看不过她那般蠢似的,又或者是他憋了太久,在她死前,他全说了出来,直到最后被那杯毒酒了断性命,项瑶仍是不敢置信,而意识消散前,和他比肩而立的女子俯身在自己耳边低声所道的话更让她恨得目眦尽裂——

那朵在他心里纯洁无比的白莲,亦是她视作亲人的人,竟是这般……

母亲、青妤姊姊,甚至一些不知名的人的脸交替着出现,问她为什么害死他们,项瑶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又是一宿未眠,项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招了云雀进来侍候梳洗,念着有阵儿没去项老夫人那儿请安,怕她老人家“惦记”,低声嘱咐了云雀一句后,便带着流萤一道去了褚玉阁。

刚进了院子,还没到门前就听到里头传出的争执声,项老夫人声音洪亮,大声斥责着什么,过了半晌才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母亲难道忘了大姊是怎么死的,当初她不愿嫁,是您逼着她嫁,攀了高枝,遇的却是中山狼,郁郁寡欢了半辈子,受不住才自己了结性命,追根究底难道不是因为您么!”

伴着“砰”的瓷器碎裂声响,项老夫人声音倏地拔高了一个调儿,“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帐,她自己福薄怨的了谁!再说你能和她比么,你也不看看自个儿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拖到这把年纪,有人愿意娶就该乐了,还想挑什么!”

半晌,那道女声幽幽响起,“就算青灯古佛相伴,我也不愿将就,母亲,您死了这条心吧。”

门倏地打开,一抹高聎倩影走了出来,遇着站在门口的项瑶脚步顿了一下。

“姑姑。”项瑶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她与这位姑姑感情最好,听了那段争执,更是忧心她眼下的处境,后者像是明白她所想似的,回了一抹宽慰的淡笑洒脱离开。

屋子里又是一阵声响,夹杂着几人劝项老夫人消气儿的声音,项瑶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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