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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相思赋(29)

他似乎察觉出了我的意图,明眸看向我,轻声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不要拿自己和她们比较……”

我见他瞬间清醒如初,心有不甘,有意放松了对他的戒备,他惊觉后微微挺身,不过短短一瞬,我们的身体密切融合在一起,舒适快乐的感觉让我们同时轻吟出声。

这一次,急剧喘息的是我。

我从未料想到,一向温柔持重的他竟会如此疯狂索取着我的一切,那一团炽烈的火焰,几乎将我燃化为灰烬。

雨雾散开时,我乖顺地伏在他身上,如同一片浮云。

他轻舒一口气,微微叹息:“小狐狸精,我们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

我拨弄着他凌乱的发丝,戏言道:“好,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陪着萧郎一起的。”

他注视着我,嘴角泛起一缕微笑。

这种温暖的笑容,代表着发自内心的快乐感觉。我想起了我们初见之时,他所赋的诗句“以兹代萱草,必使愁人欢”,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他的生活中未必有很多能够让他自由绽放笑容的时刻,或许惟有这两心相许的甜蜜一刻,在枕边人身旁,他才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刹那间,有一种感觉自心田涌现,毫无预警、毫无来由,让我的思绪停滞、呼吸艰难。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太子萧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微笑如此灿烂无忌,那优雅、闲适的姿态,竟然让我萌生了与他长相厮守的念头。

难道这就是“爱情”?

难道这就是阿紫警告过我的、不可轻易触及的“永生之痛”?

可我此时并不觉得有痛苦,只有幸福与甜蜜,只要能够享受眼下这一刻的甜蜜,我不想顾忌太多。

我不由自主依附着他,痴痴问道:“萧郎,你喜欢紫萱么?喜欢小狐狸精么?”

他轻声道:

------天真烂漫的紫萱,是天下间最难得的珍宝,终此一生,再难寻觅。

我们在西湖畔住了整整半个月。

每日清晨,我用小金勺给相思树浇水,暗施法术让它尽快茁出新芽,然后让他来看新生的繁盛枝叶。

他微微惊讶,说道:“我以前竟然不知道相思树适宜在六月种植。”

我摇一摇手中的册子:“我有一本种好它的秘籍啊!”

他接过卷册认真翻阅了一遍,说道:“那就好好学习它,明年此时,一定可以开花结果。”

自从那一次他提醒我“不可逾越规矩”后,我小心翼翼约束着自己的行为,但令人意外的是,就在三天后,萧统却主动当着别苑中诸多宫人的面,拥吻了我。

那时我刚刚赤足跳进荷花池捉金鲤鱼,他注目看了我很久很久,却并没有阻止我。

我捉到了好大好大的一条,冲着他喊:“萧郎,我抓到金鲤鱼了!”

他身形闪动,将我从荷花池中捞起,轻抚我湿淋淋的衣袖,问道:“为什么来捉它们?”

我看看手中的鱼,垂头说道:“我听说她们说你喜欢喝鲤鱼汤,我想给你做一碗汤……”,我唯恐他不相信我会做汤,又急忙补充道:“我会向御厨用心学习的!”

他紧紧揽住了我,说道:“金鲤以后会化身为龙,它们是有灵性的圣物,不能用来煮汤羹的。”

我将手中金鲤放归池中,双手合十,念叨着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不抓你们了,对不起!”

我站起身的时候,他不顾旁人侧目,将唇印缓缓落在我的唇上,我惊讶不已,却没有反抗。

一阵甜蜜的晕眩感觉过去后,我听见他柔缓的声音道:“除了紫萱,我不会再遇见第二个给鱼儿道歉的女孩了……是我不该约束你,从此以后,在这别苑中,你尽可随心所欲。为了你,我愿意……”

我好奇追问他:“萧郎,你愿意做什么?”

他不动神色,面容依旧温和,应答道:“不做什么。记住我的话,你可以在别苑中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不用再顾及任何人了。”

有了他这一句承诺,我不再隐藏自己的本性,沉醉于在他对我的纵容和宠爱之中。

他从来不过问我穿不穿鞋子、梳不梳头发,也不要求我的行为举止像那些温柔典雅的侍女一样。

他对我说,宫中的女子,没有一个似紫萱。

午时天气炎热,耳畔传来蝉鸣之声。

我身着薄透的碧绿纱衣,右肘支托着腮帮,斜趴在水阁内清凉的竹案上,用一根细长的竹签逗弄着窗外廊檐下悬挂的两只金丝雀,它们被我惊扰,不停上蹿下跳,一阵啾啾乱叫。

萧统本来端坐案前提笔作画,见此情景,立刻放下画笔,走到我身边柔声问:“是不是觉得闷?暑天太热了,暂时不能出去玩,等天气凉爽一些,我再带你在杭州府内四处走走看看。”

我依然保持着趴伏的姿势,说道:“有萧郎陪着我,怎么会觉得闷?”

他拈起水晶盘内的一颗碧绿葡萄细心剥去外皮,送至我唇边,说道:“尝尝杭州府贡来的新葡萄。”

我一看到绿葡萄舌尖就开始泛酸,急忙摇头叫道:“我不要吃葡萄!很酸很酸的!”

他见我形容慵懒,且不肯吃他手中的葡萄,俊挺的双眉立刻挂上了几分忧色,将我轻轻拥入怀中,说道:“紫萱,你不开心了么?我本不该在杭州逗留如此之久,亦不该将你困在此处,这别苑中耳目众多,远远不及你在家乡兰陵自由,可是,我割舍不下……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做到。”

我拉着他的衣袖站起,解释道:“萧郎,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害怕葡萄酸……”

他低头亲吻我,一种淡淡的清甜味弥漫在我们的唇舌之间,那种感觉象蜜汁,却不似蜜汁那么黏稠,较之灵溪的圣泉水却更加甘甜,我知道那一定是葡萄汁,奇怪的是,我居然丝毫不觉得酸涩。

他放开我问:“好吃么?”

我顽皮地伸伸小舌头,对他扮一个小鬼脸,说:“甜的。”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说道:“世间事物本是因人而异,不同的时候便会有不同的心境,你若是害怕它的酸涩,就永远品尝不到它的甘甜了。”

萧统的话,恰好说中了我此时的心事。

我们彼此依恋不舍,如同新婚燕尔的人间夫妻一般心心相系、如胶似漆,在别苑中度过了半个月的美好时光。随着时间推移,我察觉到了自己对他逐渐加深的依赖感,只要一刻没有看见他,我就会在别苑中四处寻找他的踪迹,如果没有他在身边,我几乎无法安睡,只有躺在他熟悉的怀抱中,呼吸着熟悉的郁金香气,我才能沉入梦乡。

我开始害怕离别,开始惶恐阿紫所说的“永生之痛”, 我的萧郎惟有这一个,与他的情缘,只有这一世。我开始担心如果有一天萧统先我而逝、神形俱销,我该如何自处。

可是,如果因为这害怕、惶恐、担心而放弃和他的感情,我一定会更加后悔。阿紫和青蒿品尝到的葡萄只有酸涩的味道,为何我会感觉到甘甜?她们的话,并不一定就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