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曜当然不肯据实相告,他牢记着额娘说过家丑不可外扬,只含糊道:“大约皇玛法看我跟十八叔要好罢。”
小孩子总是很有共同语言。
云莺信以为真,看来儿子是沾了他叔叔的光,于是又让挽星备了份礼送到王嫔娘娘处。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嫔不肯白要她的,遂又赐下两匹今春刚进贡的绸缎,放在外人眼里,便是四贝勒的爱妾跟王嫔走得格外勤快。
太子妃虽未刻意打听,可贵妃不在,她管着事,难免有几句风言风语传到耳里。
侍女忿忿道:“这瓜尔佳侧福晋倒是个惯会钻营的,才刚起势,便上赶着巴结王嫔去了,不就看着王嫔得宠么?”
显然是恨云莺拜错山头,一样都是瓜尔佳氏,怎的太子妃娘娘就不值得奉承了?眼皮子忒浅。
太子妃抚着玉如意沉吟不语,比起女人家那点浅薄的攀比之心,她更在意弘曜能时时出入御前的举动——太子膝下子嗣可也不少,却没一个能讨得万岁爷欢心的。
王嫔的孩子虽没登基指望,可若她跟瓜尔佳氏纠结成党,往后再顺势吹上几句枕头风,皇帝心中那杆秤会偏向谁还用说吗?
不成,她得阻止这事。
第113章 所求
惊报传来时, 云莺正在同挽星缝制小衣——路上带的衣裳虽然不少,迎来送往总有些攀扯,内务府的料子又精细, 衣角勾了丝破了口子都是寻常事, 但为这个另买新的似乎不合适,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自己动手啰。
哪知被那群好事妯娌们瞧见,背后议论她小气,好歹是个有宠的侧福晋,过得这样寒酸, 难道四爷不给她银子花?把挽星气了个要死。好在娘娘们倒是称赞有加,以婆婆的眼光来看,懂得勤俭持家的儿媳妇当然比大手大脚的强多了,云莺也算误打误撞帮自己拉了波好感,这会儿没人说她是工于内媚的狐狸精了。
可这呼救声是从哪传来?云莺推开窗子, 便看到一个小小身子扒着栏杆缝隙,在江面上载浮载沉。
她不及思索, 飞快跑到甲板上,踹掉花盆底便纵身一跃,所幸这辈子虽没洑过水,上辈子的工夫还没忘光,至少身体记忆在的,而这一带水流缓慢, 亦不甚湍急。
等她吃力的抱着小团子上来, 浑身湿漉漉早已被浇透了, 还沾了几缕黏答答的青苔,蜂拥而至的太监们连忙将十八阿哥接过去, 又一叠声地唤太医来。
四阿哥赶到时,云莺已躺在舱房软和的大床上,周遭摆着两个红通通的火盆,又有侍女喂她喝着热乎乎的姜汤驱寒。
看云莺并无大碍,气色也如往常红润,四阿哥紧绷的心弦方才放下,嗔道:“你也太大胆了,抽冷子就往里扎!”
云莺假意抖了两下,好博得四爷怜惜,叫他不忍对她发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还能装没看到?”
弘曜内疚地走上前来,抓着被角,“额娘,对不住,本来该我去的。”
可他望着碧绿深邃的江水,不知怎的心里就怯了,只能紧赶慢赶找人求助,可他认得几个人,最近的也只有皇爷爷,这一来二去,于是耽搁功夫。
云莺却道:“不,你做得很好。”
就算乐于助人也须量力而行,倘若没有底气,岂非这个救不了反倒把自己赔进去?尤其像弘曜现在岁数,找大人才是最保险的做法——可他只考虑康熙却没想到求助那些守卫,这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还需要继续完善。
四爷咦道:“当时是你在陪胤衸玩耍?”
弘曜点头,这阵子多是他跟十八皇叔作伴,本来也只有他俩岁数最相近嘛。谁知道那块栏杆有些松泛,小叔叔一失脚便溜下去了。
龙舟的建造本来是件大工程,出行前必得着工匠仔细检查才行,许是这几年皇阿玛南巡太过频繁,以致他们疏忽了。
可无论如何,都不是推卸责任的借口,看来得好好梳理一番。
云莺则纳闷,“服侍十八皇子的宫人呢?”
胤衸的岁数,身边应该少不了乳母嬷嬷才是,何况王嫔又不是路人甲,谁敢怠慢?
弘曜记性不错,想了想道:“仿佛是被襄嫔娘娘给叫去了。”
说是身边缺个针线好的,让她们帮着参谋参谋。
四爷沉下脸来,这般看来,似乎不是简单意外。他对宫中勾心斗角并不陌生,自己也经历过,可是算计到孩子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弘曜有些惊魂未定,云莺便让挽星先带他回去休息,这厢却望着四爷道:“您看,是襄嫔跟王嫔娘娘争风吃醋么?”
似乎对方不是冲着弘曜来的,只是单纯想对十八阿哥动手。
四爷的直觉却告诉他没这般单纯,“倘十八弟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弘曜必然脱不了干系。”
哪怕不曾溺亡,只是生场大病,也足够让王嫔迁怒到云莺头上了。
四爷忖道:“这段时日你与王嫔走得很近么?”
云莺点头,“倒不为别的,只是替孩子们着想罢了。”
就像学校里家长们的茶会,她跟王嫔表现得和睦些,两个孩子相处起来也更自在。
可在外人眼里,这或许便是种结盟的信号。四爷叹道:“这阵子,你就好好养病吧。”
云莺不满地撅起嘴,“难得出来一趟,倒让我躺床上挺尸?”
“别说些不吉利的话。”四爷身为古人还是挺忌讳的,可看云莺一脸委屈,到底软和下来,“过几天就到扬州府了,你暂且忍忍罢,到时再下地不迟。”
云莺方才答允,横竖养病也挺快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妯娌们还得捏着鼻子前来慰问——看她们个个不情愿的模样,云莺心里舒坦极了,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也幸亏有她多此一举,云莺与王嫔并未产生嫌疑,王嫔反而感谢她肯舍身相救,否则十八阿哥泡的时间再长点,还真不知会怎么样。
而襄嫔尽管徒有嫌疑却无明确犯罪证据,康熙还是下令将其贬为贵人,至于日后位份还能否再升回来,就得看她表现了。
为了这个,襄贵人颇有怨言,王嫔则是颇为痛快,甚至嫌万岁爷处罚得太轻了,这种毒妇活该处死才好!
云莺想起素日所见所闻,觉着襄贵人高氏无非尖酸刻薄些,似乎不至于害人子嗣这样狠毒,不过她支走乳母的时机太过凑巧,叫人不得不想入非非——就算为争宠,除掉十八阿哥又有何用?王嫔膝下可还有两个站住了的阿哥呢。
云莺的不安在太子妃来看望她时达到顶峰。
太子妃惯来慈眉善目,在宫中素有仁名,如今掌管御船里外事务,更是巨细靡遗,无不妥帖。但当她对云莺嘘寒问暖时,云莺还是敏锐地察觉一丝异样——太子妃仿佛很失望似的,是因为上头责怪她照顾不周,还是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