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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萧瑟(32)

作者: 匿名君 阅读记录

二十万大唐军队殁于此役,潼关失守,天子出逃。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这位大唐天子丢下了自己的嫔妃?否则,他还真找不到法子救出阿姐。容襄冷笑。

大明宫此时一团混乱,惊觉皇帝出逃,宫里剩下的人完全没了主心骨,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完全暴露,大难临头各自飞,临走还要疯狂抢夺宫中财宝,甚至为此大打出手。

这时要混进大明宫,实在是轻而易举。

容襄带着武夷,顺顺当当地摸进宫墙,并很快找到了阿姐居住的宫所。

同样一杯迷药灌倒已哭得失去理智的阿姐,帮她换上男子的外衫,容襄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武夷:“现在往东去青州的路已经不通了,你带着我阿姐,去太原,找萧易。”

颜真卿败退灵武之后,便将兵权交给现在的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自己改作更拿手的后勤工作。而萧易则到了河东的李光弼麾下效命,此时正在太原。

他叮嘱:“包裹里有路引,一份是你的名字,另外一份,写的是容襄,给阿姐用。阿姐容貌与我八分相似,平时只坐车,见人不要说话,别人便看不出。”他笑笑,“这份路引原先弄来只是为了出门玩方便,如今竟能排上大用场,可见我有先见之明。”

武夷捧着包裹,只觉烫手之极:“小郎君,那你呢?”

容襄一笑:“咱们准备的那辆车子只能坐一个人,阿姐坐进去,我就得在外头跟着走路,那样辛苦,我才不干,我要留在长安。”

武夷大急:“那武夷去找匹马来,小郎君骑马就不会累,咱们三个一起走!”

容襄又是一笑:“别看现在到处乱七八糟,其实各个地方查的都很严,没有路引证明身份,一准会当成奸细抓起来,那可是说杀就杀,半点不手软。我要是也一起走,拿谁的路引?慕容瑾?还是慕容襄?”

武夷大急:“那,小郎君用武夷的路引走!武夷留下!”

容襄白了他一眼:“没听懂么,我才不要辛辛苦苦去走路,况且阿姐那样娇滴滴的脾气,也就只有你才能伺候得好,我不讨那个苦吃。”

他摸摸武夷的头:“别闹啦,乖乖听话,你再磨蹭,咱们三个都要陷在这里,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他笑了笑,“你也别担心我,我是甚么人,自有法子脱困。”

他看了看昏迷中的阿姐,略一犹豫,便下了决心,又自领口拽出一根金线,金线尽头,挂着一只小小的玉玦。

“这枚玉玦是萧易留下的,刚好用来做个信物,他见到这枚玉玦,自然会好生照顾你们。”

武夷捧着尚带容襄体温的玉玦,挂着泪,这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容襄叹了口气,道:“别做这等女儿情态啦,赶紧走,你们走了,我也好放心办我的大事去。阿姐便托付给你,你们务必要活下去。”

武夷终于哭出声来,扑倒在地,重重向容襄磕了几个头,背起慕容瑾,趁乱逃出了宫外。

容襄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良久。

今日一别,此生还会有相见的日子么?

他其实毫无把握。

只能赌。

如果赌输了,他望着西北方向,如果赌输了,咱们两个,就扯平了。

当年你也曾将对我的承诺丢去九霄云外,不顾生死的冲入石堡城,如今,要换我不守承诺啦。

早知如此,那天拼了命也要再亲上一亲,抱上一抱,你再不情愿,也要抱。

哪怕你当时正用剑指着我的胸口,也要抱。

乱兵破城很快,他们冲入大明宫时,这里还有很多宫人没有逃走,正像容襄猜测的,这些人已经连逃走的能力都没有了。

虎狼一样的叛军冲进这温柔富贵乡,彻底被迷了眼睛,失去了理智。破城之后奸杀抢掠本就是常事,只是这回,他们竟能在皇宫中任意抢掠,可以对着皇帝的女人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完全失去了控制。

哀求?更像是美妙的音乐,女人们叫的声音越大,他们越兴奋。

贿赂?人都是我们的,何况你手里的财帛。

反抗?一刀砍翻在地,无论死活,只要不再反抗,就继续施暴。

无论原来是甚么身份,上到王妃,下到宫娥,无一例外。

暴行从宫内到宫外,从大内到外廷,叛军所到处,哀鸣遍野,血光滔天。

长安城的惨状玄宗并没有看到,他此时正悲痛于马嵬兵变,悲痛于贵妃惨死。他在逃亡蜀中的路上,除了贵妃,想的更多的还是那个与他分道扬镳的太子李亨。

李亨竟然要留下,不随着自己一起入蜀避祸,他究竟要做甚么?

被皇帝遗忘在脑后的,其实不仅仅是宫娥,长安城中还有数不清的官员,和他们的子弟。

叛军在宫内的翰林院就抓到了好几个没有逃走的翰林供奉,老的老,丑的丑,就一个长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反正全不认识,便一个个砍过去。

砍到那个小白脸,他已经吓得缩成一团,抖得筛糠一样,死掉的人伤口处喷出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身上,混着鼻涕眼泪,看着可笑之极。

他双手抱头,哆哆嗦嗦的喊:“别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晋城公主的儿子,你们不能杀我!”

叛军们狞笑着:“正经公主今天都杀了好几个,还差你这么个公主家的儿子不成?”

那小白脸哆嗦地更厉害了:“我,我,我,我阿爷是索卢候!”

刀子已经几乎砍到了头顶,叛军中却有一人咦了一声,制止住了那持刀的士兵,一把薅起那小白脸的脖领子,仔细打量了一下,问:“索卢候?青州,索卢候?”

那小白脸身下传来一阵腥臊之气,显然是尿了裤子,他带着哭腔答道:“是,是……是青州!青州,索卢候!”

那人哼了一声,将他丢在地上地,不屑道:“先留着这人,有用。”

天宝十五载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

天宝十五载六月,长安城破,天子出逃,太子李亨于灵武即位,改元至德,召天下兵马讨贼。

玄宗入蜀。

至德二载,郭子仪、李光弼会师横州,收复河北。

此时留守太原的萧易,见到了那枚玉玦。

看着那张与阿瑟极其相似又有太多不同的面孔,武夷在说甚么,萧易好像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他只知道,阿瑟还在长安,他没有跟着一起逃出来。

不仅如此,玉玦,阿瑟竟然将玉玦还给了他。

这意味着甚么,萧易不敢去深想,他心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当时分别时的一幕一幕,在心头不断翻滚。

“你明知李林甫是我的仇人,却在为他做事。”

容襄点点头:“是啊,我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帮他一把,总好过让那个杨国忠作威作福,他若掌了权,只会比李林甫更糟糕。”

“你明知节帅是我今生最敬重的人,你,你却亲手,亲手给他下了毒。”

容襄微微一怔:“这件事情,你也晓得了?”

萧易面色铁青:“你好细心思,事情做的天衣无缝,若别人不说,我的确只会以为节帅是染病而亡。只可惜,只可惜你的好主子却完全不想替你隐瞒!”

容襄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初见到萧易的喜悦被渐渐冲散,急匆匆冲上去的脚步终于硬生生停在萧易几步远之外:“好主子?我从未真心为李林甫做事,哥哥心里应当很清楚。今日又何必用这话来辱我?这只是你在迁怒罢了。至于节帅之死,乃是天命,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既然无愧,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

容襄定定地望着他:“为什么不敢让你知道?哥哥,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不敢让你知道的理由。”他眼睫颤动,似乎要哭,又似乎在强忍,“我怕你误会我,怕你因此与我生分,怕你恨了我,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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