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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萧瑟(19)

作者: 匿名君 阅读记录

王忠嗣没有回头,淡淡道:“你来了,起来罢。”

萧易心中原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当此情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默默地也站在一旁。

大校场上,此时正是李信和赵河的对决,赵河主守,李信主攻。以高地上一杆大旗做标的,大旗百步之外以战车围之,代表城墙。高地的背面及两翼遍布红色旗帜,以示绝地,不可行,只有正前方可攻,而正前方唯一一块平地则有赵河布的却月阵,一千重步兵成半月形结阵,两端抱墙,六百弓/弩手居中,两翼各有一百骑兵在后方待命,李信领五千骑兵沿一条狭长小路向前冲阵。

李信的兵三倍于赵河,重骑兵战力又强的可怕,但输在地利,战阵施展不开,赵河兵力少,步兵机动性又差,可灵活机动的骑兵一共只有两百人,实在太少,他的主要优势便是地势险要,阵型严整。

李信已冲了几次,最好的一次将赵河的左翼打得向后退了一箭之地,但赵河令旗挥舞,迅速变阵,右翼骑兵破阵而出,以奔雷般的速度直向李信左翼横插过去,李信左翼调转方向迎上,赵河部的骑兵忽然变向,向右转了个大大的弯,带着李信部的左翼也跟着又转了个弯,双方侧翼交锋,短兵相接,战了一合不分胜败,马队去势不停继续前冲,却冲到了李信部的后方,远远离开了主力阵容,那边赵河以调动弓/弩手和重步兵集中兵力,强顶己方左翼的攻击,左翼骑兵则绕阵而出,扑向李信部已空虚的左方战线,将李信部阵型从中剖开,破阵而过,趁着李信部阵脚未稳,兜转过来再次冲锋。李信部挤在狭窄的空间内,变阵极为艰难,被连续冲了几次,阵形已然大乱,李信不得已再次鸣金收兵,退回本阵。

王忠嗣示意萧易上前,问道:“你也跟了李信一段时日,且来说说,战场正面最为平坦,适合骑兵冲锋,李信为甚么始终不打正面?”

萧易早已看清此时大校场上模拟的正是石堡城攻防战,战场拟在石堡城内城之下,心中正在激荡,听节帅动问,忙上前回道:“以小人看,赵将军所部的正面防守极其严密,弓/弩手呈三段防守,箭阵覆盖了将近五百步的范围,从正面硬冲损失太大,因此李将军才想从两翼突破。”

王忠嗣微微颔首,继续问道:“李信几次尝试两翼突破都失败了,你觉得他还有甚么机会么?”

萧易没有急于回答,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场中形式,方答道:“如果只限这块阵地,李将军没有任何胜算,骑兵的机动性在这块阵地上施展不开,只靠人数强攻的话,他的兵力又不够硬推。”

“你说的,只限这块阵地,是甚么意思?”王忠嗣问道。

萧易略一沉吟,便爽快答道:“小人以为,要攻打这块高地,并非只有正面一条路。”他指了指赵河站立的那块高台,“那里,地势还要高过标的,若以弓/弩手居高临下俯射,可以有效压制赵河的阵势,方便我方正面冲击。”

为了便于指挥,赵河在战阵之右搭建了个高台,站在台上指挥,这原本在战阵之外,可以说是跳出了演练原先的设定。

王忠嗣终于正眼看了看萧易,目光中大有深意,对众将道:“破阵之法,往往在阵法之外,我想,萧易这般计划,你们也有人如此想过,只是因为石堡城周遭并没有真正地势高过它的高地,才放弃了这个想法。”他顿了顿,“尔等都是百战之将,且来说说,若正面强攻,对方守军不到两千,我军要多少人能强攻下来?死伤几何?”

众将经过石堡城的实战,再加上近日不断的各种模拟操演,对于石堡城攻防的兵力对比,心中早有答案,闻言纷纷答道:“最少四万,若要保险起见,要六万。死伤,起码半数。”答案竟是惊人的一致。

“两万到三万人。”王忠嗣深深一叹,“我陇右全军也不过四万部众,此时要打下石堡城,就要折去陇右军的大半,石堡城,不亏是铁刃之城。尔等须牢记,如此极险要隘,我军只能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吐蕃据守石堡城,蕃将悉诺罗这些年反复击退我军攻城,守城经验丰富之际,他领坚兵固守,从后方源源不断调集大量军备,已将石堡城内外修得铁筒一般。蕃军以此为依托,不断出兵大肆劫掠我河湟牛马粮食,充实石堡城防区,而我军在石堡城左近却无险可守,无城可依,因此被动受制。如今,我积石山一脉防线已开始逐渐打造,大漠中的神威城、应龙城等堡垒也已初见规模,待我军在荒漠中构建起互为犄角的战线,扼住石堡城通往外界的所有通路,断绝所有吐蕃军队来援的可能,蕃军再行劫掠也有我军随时堵截。彼时,石堡城将逐渐变成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孤城。到那个时候,才是正式攻打石堡城的时机。”

王忠嗣为人深沉内敛,甚少如此长篇大论,今日这番剖析,丝丝入扣,将自己打算如何攻克石堡城的思路说了个明明白白,一些心思细密的人听在耳朵里,心中却升起几分不安。

王忠嗣下面的话让他们的不安变得越发深重:“哥舒打仗素来身先士卒,众军俱服他,惜在心思不够细密,这点比不上光弼,光弼我可放心令他独当一面,哥舒则要凡事多问问赵河,此人与你一快一慢一刚一柔,可互补之。”

萧易越听越心惊,一声“节帅”便要冲口而出,王忠嗣却摆手制止了他,温声道:“我晓得你有话和我说,现下还不是时候,待操演完毕,你到我帐中去。”

大校场上的对阵胶着了许久许久,众官兵早已饥肠辘辘,但节帅依旧笔直地立在那里,众将焉能后退?

最终,李信败北,全面撤退,此时已申正二刻。

王忠嗣站在高台上,定定地凝望西北方,那里,烟霞渐生。

回到大帐,王忠嗣屏退左右,只留下了萧易,笑容浅淡:“你那小朋友,此番又说了甚么?”

萧易跪坐在帅案之侧,望着节帅,喉结滚动,却半晌说不出话,索性将那封信从怀中取出,递到了王忠嗣面前。

王忠嗣没有伸手接,淡淡道:“我累了,不想看,你直接说罢。”

萧易低声应了一声“是”,犹豫片刻,道:“容襄说,李林甫上书为节帅开脱,但,他的说法更会引起至尊猜忌,只怕事情还会有变。”

王忠嗣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那他今番又有甚么建议呢?”

“他建议……建议……”萧易心中一团乱麻,涩声道,“他建议,节帅不做任何解释,主动请罪,将战败的所有责任都揽到身上。”他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小人,也不明白他为甚么忽然这样说。”

王忠嗣抬手拍了拍萧易的头:“你这小朋友端的是个人才,萧易,你要好好向他学一学。”

萧易大惑不解,望着王忠嗣:“节帅?”

王忠嗣又是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我虽长期僻处边关,但在朝中,还是勉强留了几分烟火情的。”他从小抽斗中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奏折,“这,便是我对于此事的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孙子兵法》)

(古楼子,古代面点。出自宋代《唐语林》:时豪家食次,起【用】羊肉一斤,层布【辅一层羊肉馅之意】于巨胡饼【特大的胡饼】,隔中【胡饼的夹层中】以椒、豉【豆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将饼贴入炉内,以火烘烤】,候肉半熟而食之。呼为“古楼子”。看着就各种好吃的羊肉馅饼,好馋。)

(申正二刻——中国古代以十二地支表示一天的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两个小时:子时是前一天的23时到第二天的1时,丑时是1-3时,寅时是3-5时,卯时是5-7时,辰时是7-9时,巳时是9-11时,午时是11-13时,未时是13-15时,申时是15-17时,酉时是17-19时,戌时是19-21时,亥时是21-23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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