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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舍朱门(82)

提到了凌昼,韩悉的神色黯淡下来。的确,柔镜波这一招相当狠辣,凌昼是悬壶山庄的弃徒,若是他师从横澜岛的身份有所暴露,那么横澜岛和师父的境地就格外尴尬,自己是以刺探贺鸣天罪行为由成为探子,但凌昼不管是任何理由都难以成立。

柔镜波这个名字现在显然成了诅咒!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人都万劫不复。

“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林元修打断了韩悉的思路。

“我要让凌昼光明正大的重回横澜岛。”

韩悉的话让林元修微微一愣,旋即又露出了笑容:“如果是你,我相信这倒不难。”

这或许算是赞扬的话让韩悉只是一笑带过,但之前所说也是他由衷的话语。凌昼不能就这样漂泊江湖无依无靠,师父不会允许,他也不会,想让凌昼回归横澜岛的办法还有一个,他已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过多犹豫。

没有人比凌昼更适合继承横澜岛,至于武林盟主,就让这个头衔成为师父的一场春秋大梦好了。

韩悉抬头望了望浓黑的夜色,没有月光,星河被一片荒芜的漆黑淹没。寂静的至正山庄透出一抹被遗忘的凄凉。

得到意味着失去,权力意味着放弃。

这就是武林,韩悉在心中控制不住自己源源不断的不屑一顾。

☆、柔月

阳光掠过原本紧闭的双眼,马车依旧在平坦的土路上飞驰,尘土被马蹄和车辙扬起,被轻易察觉的灰尘气息弥漫入了氤氲的药味中,柔镜波咳了咳,伤势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还要不到半日便能回到悬壶山庄,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不,现在整个武林都已经属于她了。

昨夜,她又梦到了许久不见的那些面孔,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空,那些人的脸在火焰的灼烤下融化成一滴一滴的油脂,凄厉的嚎叫和哀鸣伴随着恶毒的诅咒,柔镜波已经不再像幼时那样怕的拼命捂住耳朵。

之后她又梦到了师父,秦之扬是一个好人,他救了她,可是却从来没有给过她答案,于是她只能自己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一切。

“为什么?”

这曾经是柔镜波小时候最喜欢问的问题,很多年后她永远不会再说这三个字,因为这是天底下最无用的语言。

可是曾经的她日日夜夜的用这三个字追问秦之扬,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人,为什么我又要救人,为什么我的亲人要死去,为什么真正的凶手可以逍遥法外,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为什么,为什么……

秦之扬从不回答这些问题,他让她自己去找到答案。

是啊,那一日她用尽全部力气,一掌杀死秦之扬,她在他耳边说,师父,这就是我的答案。

她早就知道,是悬壶山庄联合曾经的盟主虞广严害得她家破人亡,因为她的父亲所谓背信弃义,所谓违常背德。但是那并不重要,她太小,记不住父母的样子,记不住兄妹的长相,她不是为了报仇,一直都不是。

她要的,是有朝一日掌握自己的命运,由自己来制定武林游戏的规则。她厌倦了问为什么,厌倦了命运为人摆布,厌倦了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一切。

她不喜欢治病救人,不喜欢望闻问切,不喜欢草药散发出的腐朽和苦涩,但是这些可以让她有朝一日达成所愿,那就足够了。

马车到达了悬壶山庄的大门,门口的杏林已经褪去素裹的红装满是青绿和正在成长的果实,悬壶山庄的所有人一字排开,迎接她的归来。

师父,这就是我的答案。

悬壶山庄的夜比至正山庄还要安静,拖着劳累的身体布置过了返回后的琐事,柔镜波只剩下力气斜倚在榻上。

敲门声响起后走入的是端着药碗的施长老。

“帮我打一下窗。”柔镜波将药一饮而尽后,声音疲惫地请求。施长老一语不发走到窗前,窗向两侧推开,月光洒下一片柔和与静谧。

“多可笑,人世间百转千回沧海桑田,可是月亮始终是月亮,不管月光下是饿殍遍野还是富庶祥和,月亮却永远都是这样,”柔镜波的笑容仿佛月华隐约,溶溶淡淡,“曾经我的愿望就是成为月亮那样的人。”

“这个愿望你已经实现了。”施长老苍老的面容下却发出了年轻而有力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夹杂着莫名的生硬和忧伤。

“也许吧。”柔镜波仰头,月光在她脸上留下了一层朦胧的浅影。

施长老站在一侧,身上悬壶山庄标致的灰衣也在月光下有了些许的生气,他伸出手在耳侧揉了揉,一张衰老枯朽的脸被取下。

“为什么?就因为韩悉突然出现破坏了你的计划?所以你又放我一条生路?”叶庭云将人皮丢到一侧去,这个计划从头至尾他都清楚得很,他将是毁灭贺鸣天的引子,由他将当年杀死秦庄主的事一并托出,指正他是由贺鸣天指示所为,由此而来,所有的一切他都会担下成为罪人,贺鸣天将是罪魁祸首。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他在柔镜波的授意下扮成了不久前已秘密死在柔镜波手上的施长老,只为最后一击让贺鸣天无从辩驳。

但韩悉的出现却改变的原有的计划,唯一没有被改变的是贺鸣天最终的结局。

“没有为什么,谢谢你这些天来照顾我。”

“你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武林盟主这个位子真的值得么?”

“我们所求之物不同,就好比你愿意为侯轻雪和温子渊赴死,她们两个值得,我所想要的也自然值得我□虽贵。”

“师姐,也许贺鸣天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贺鸣天是所有武林盟主的前车之鉴,在他之前还有更多的前车之鉴。”

“既然知道,那你是为了什么?”叶庭云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不明白,是啊,他一直都不明白,可是今天他想弄明白,到底柔镜波是怎样一个人,到底他爱了那么久爱得几次为之丧命的柔镜波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明明知道结局,为什么还愿意为之粉身碎骨的理由。”柔镜波的目光落在叶庭云的眼中,四目相对的时候,叶庭云看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份绝望。也许这一日终会到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其实早就挑明一切,自从他自愿为她承担罪责那一日起,他就掉入了深渊一样的陷阱,可他一直甘之如饴,没有为什么,没有原因。所以之前的那个问题要多愚蠢就有多愚蠢,叶庭云在心底看不起自己嘲笑自己,一直以来他从没有理解过柔镜波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未知,今天他总算明白了,柔镜波根本没有心!她本来就是月亮,没有温度,只散发着迷人的光亮,妄图接近的人都会感到寒冷和迷惘。

“你随时可以离开。”柔镜波的话打断了叶庭云的思绪,他神色一滞,不解又迷惑。

“为什么?”

又是这句话,柔镜波笑着摇了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喜欢这句最无用最荒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