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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三江商女(5)

“我只知晓当家临终的遗命是要大小姐您来继承家业。”徐俨低着头,岳小舟知道任凭她怎么问这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况且她已经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又何须再做证实?索性,她只是依旧挂着笑容,让徐俨快些回去将簿册带来。

这一次徐俨是真的走了。

桌案前青灰色的烟云缭绕出灵芝一样的形状,而后消散不见,还有更多更为棘手的事情在等着岳小舟。头枕在手臂之上,她安静下来为自己理清头绪,朱户半开,偶尔有微风遁入,贴着她的脸颊梳理着鬓边的碎发。

晏北寒被召来的时候,岳小舟正襟危坐地翻阅着刚刚送来的诸多贺贴,她从桌案上抬起头,看到晏北寒已经换下了喜服,一身檀色成年男子的衣衫显得他有些瘦弱。

“坐吧,我有话想和你讲。”

出乎岳小舟的意料,晏北寒不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沉静自如地坐下,虽然还是能看出一丝紧张。

晏北寒出乎自己意料的事还少么?

岳小舟没有笑,她从手边一摞红色的小山中抽出一本极厚的大红色折页,走到晏北寒身前递给了他。

“这是我们婚宴所收的礼单,东西堆了三个堂屋,陈管家事多抽不开身,这些东西又都是格外贵重的,我想你帮我整理出来。”

“我?”晏北寒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开口。

“不会可以学。”

风扫过窗外的棣棠花枝,摇出沙沙的声音,晏北寒许久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岳小舟。

“怎么?对自己没信心?徐俨从一个脚夫到码头管带也不过只花了五年,我要你收拾出三间屋子而已。”岳小舟笑着瞥了一眼窗外,三月过半,新绿绽芽,棣棠花还未到开放的时令。

“我还记得被你带回岳府后第三日里你说过的话。”垂下眼帘,晏北寒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也记得,”岁月没有原谅岳小舟曾经的轻狂,她凝视着晏北寒,叹息着说道,“我带你回来吃了顿饱饭,之后又饿了你三日,三日之后我对你说,要永远记得这一天,要永远记得自己到底是谁。”

“那如今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晏北寒猛地抬头逼视岳小舟,脂玉一样的面孔上,极暗的深瞳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倒影。

“你喜不喜欢吃饱穿暖荣华富贵的日子?”岳小舟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

“喜欢。”晏北寒坦率地直言不讳。

“我还能给你另外一种生活。”

“那是什么?”

“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生活。”

岳小舟从不知道自己这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可她的的确确看到晏北寒眼中的倒影微微跳动,宽大袖袍里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虽然这个过程很慢很慢。

“那就一言为定了,”不知为何,岳小舟突然有些心虚,她转过身去不想再多看晏北寒一眼,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在畏惧,她在畏惧那个经历过的五年后最终的命运。可她答应过自己的事绝对不会反悔。

“为什么?”

“我需要帮手,岳家……”

“不,我问得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突然想要杀了我?”晏北寒的语气并不是在质问,但却没有半分小心翼翼的谨慎。岳小舟回过身,啪的一声将折页阖上,收敛起笑容。

“因为我梦见你要杀了我。先下手为强,这是我今日给你上得第一课。”

晏北寒的诧异写在脸上,他低下头孩子气地一笑,可这笑容却让岳小舟觉得他并不只是眼前那个未及弱冠的十六岁少年。

“不过是个梦。”晏北寒笑着说道,像是在责怪岳小舟的小题大做。

“是啊,”岳小舟再次转过身去,“不过是个梦而已。”

☆、风起迷帆悬

晴日方好,三川码头上密密麻麻停了望不到头的大小船只,江水涌动着灰白色的细浪轻抚石堤,远处盘旋的水鸟因为人头攒动而不敢轻易靠近。

这是岳小舟第二次一睹三川码头的真容。

七岁的时候父亲曾带她来过,当时匆匆一瞥,形形□的人群眼花缭乱。她莫名地不喜欢这里,皱着眉拉过父亲的手,吵着要回府。当重生后的岳小舟再站上这码头,一颗心就像被浸泡到了苦涩的药汁中,充斥着酸楚。

前世,她自命清高,不屑于父亲的属下,甚至除了岳家的事务以外不愿与他们多说一句话与展露笑颜。父亲不是没有说过,这些人并不是岳家的奴隶,而是助力。只是自幼深受父亲宠溺的她,见惯了身边人对她这岳家大小姐百依百顺,根本没有在意分毫。

眼神缓缓从川流不息的忙碌人群划过,岳小舟转眸凝视江面,自嘲地笑笑。幸好,父亲的悉心栽培并没有随着坠江的她沉入这川江水。眼眶不知不觉已悄然湿润,岳小舟仰头望向天空,流云正悠然地漫溯过蔚蓝。

父亲,女儿不会跟您说对不起,因为这一世,女儿一定会守护好您留给我的一切,再不让您失望!

再回过神来,她便看到小跑着过来的徐俨,于是慌忙低头眨了眨眼睛,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码头鱼龙混杂,这可不是大小姐该来得地方!”

徐俨音色急切,他回头看了看岳小舟身后,只有岳鸢一个人跟随。

“码头再不济也是官家的地方,”岳小舟斜睨着远处穿着漕衙官服的士兵,“何况还有岳鸢在,我来看看而已。”

徐俨想再开口,可是看了看岳小舟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岳小舟压低声音,“船薄送回去了?”

神色一凛,徐俨轻轻颔首。

“走吧。”岳小舟不多言,迈开步子向码头深处走去,竹青色衫裙的下摆被微风轻轻扬起,流转在粗糙的地面上。

徐俨忽然想起曾经岳当家最喜欢穿竹青色的衣衫,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却马上清醒过来快步跟上。

“官府的漕船现下都离开了?”岳小舟看到泊位空出来不少,大多数停靠得舟船都没有“漕”标。

“昨天最后一批已经北上,”徐俨指着旁边空出来的泊位,“这些是留给过两日从割云山走旱路到这里装船进京的铜船。”

铜船的事岳小舟在簿册里已经看到,她漫不经心地点头,心中轮转如飞。

“闪开闪开!”

一阵爆喝打断岳小舟的思路,她被岳鸢护在身后退了几步,几个身形粗壮□上身船工打扮的人肩上扛着货物从刚刚岳小舟站立的后面大步流星地向不远处一个船上走去。

“粗鄙!”岳鸢看这些人皆衣衫不整,慌忙红着脸挡住岳小舟的视线,“小姐不要污了眼睛。”

“码头上就是这样的,”徐俨也有些尴尬,“除了……没有多少女子会踏足。”

“除了什么?”岳小舟颇为好奇。

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徐俨面色涨红,嗫喏着小声说道:“除了暗娼。”

“徐管带!这样的话也是能说给小姐听的?”岳鸢情急之下怒不可遏,咬牙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