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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三江商女(3)

岳小舟随着岳文谦在危月楼掌柜的穿引下来到了七层的揽月阁,早有侍卫佩刀守在门前,两个穿着甚为考究的下人打开雕花木门,岳小舟看着纵深的阁间尽头,齐睿白一身月白色站在窗前转过头来,眉目如初。

钊王齐睿白第一次来到三川城的时候正是云河平原叛旗高举之时,他奉旨平乱剿逆,金戈铁马中他骑马走在最前,岳小舟还记得,那日他也是这样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惹得三川城的女子纷纷瞩目低语,以至半年后他一战成名彻底平定云河之乱归来之时,马蹄所踏之处尽是女子丢下的鲜花。

可是他要她死。

那一天,正齐睿白邀约要与自己商讨粮饷的漕运,他们二人虽然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可生意上的往来却牵牵绊绊,岳小舟想最后说服齐睿白收回成命,不要冒险,可就是在这危月楼,在这揽月阁,等待她的只有重重杀机。

如果不是岳鸢拼死相救,自己根本逃不出那时的危月楼。

往事历历在目,曾经的温柔缱绻不知是在何时消失不见,而此刻同样不知道答案的岳小舟走到桌前,与岳文谦一同行了大礼,起身之后脸上却挂着生疏的淡漠。

目光交汇后,岳小舟看见齐睿白的笑意里深埋了阴鸷,这才是她最熟悉他的模样。

她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却无法改变齐睿白在此时此刻的想法,但心中有了计较的岳小舟并不急切,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齐睿白,看着他眉目如画气宇逸然地伸手,示意二人落座。

“岳老板别来无恙。”斟了一杯酒,齐睿白笑意殷殷地抬手饮下,空杯微垂地示意,莹白骨瓷的酒盅里流下一滴残酒。

岳文谦有些尴尬地打量了两人,轻咳了一声,笑着附和:“钊王雅量。”

“二叔,侄女有些话想告知钊王殿下,不知能否请您……”

“无妨,无妨。”

刚刚落座的岳文谦慌忙起身,有礼地退了出去,岳小舟还记得自己当年也是这样鲁莽,但是这次她已然不是从前的真情流露。假作真时,岳小舟忽然就感到了报复的酣畅淋漓。

但这只是个开始。

“回京半年,再归来时你已嫁做人妇,”齐睿白再次为自己斟酒,一饮而尽,“这酒就当贺你新婚之喜。”

“你回京大婚,王妃殿下是三朝元老之后,想必定是名门闺秀贤良淑德,小舟也贺王爷举案齐眉鸾凤和鸣。”岳小舟拿过酒壶自斟,手腕却被劈空夺住。

“你明知我是被逼无奈!”

“你是被逼无奈,难道我就是与他情投意合?别忘了,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只能嫁给我二叔的儿子。”

“晏家十代世家早已没落,后人流落各地恐怕已不知姓甚名谁,你从街上捡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假扮晏家后代就以为后顾无忧?有朝一日岳文谦谋夺家业,你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为何不答应与我回京?”

死无葬身之地?

她看着齐睿白少有的疾言厉色,剑眉紧蹙,一时竟哑然失笑。

“我离开了三川岳家该当如何?”岳小舟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再说一次,她轻声在心中重复,再说一次,“更何况我岳小舟此生绝不屈居人下。我爹此生从未续弦,小舟不求别的,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偕老,试问王爷以为如何?为了一个身边莺燕成群的男子抛家舍业,值得么?”

“你的骄傲迟早会害了你。”

“没了骄傲,岳小舟也不再是岳小舟。”

手腕传来压迫的痛楚,岳小舟直视着齐睿白带了愠怒的瞳仁,被他硬是从椅子上拽起身来迫近。

“你可还记得云谷城?”

齐睿白的语调中带了一丝阴森,岳小舟一凛,挑眉不语。

“记得就好,我就要你记得。”

齐睿白的面孔骤然放大,轻薄的酒气喷在了岳小舟脸上,她下意识去躲却因双手被制无法闪避,肆虐的吻迫着她仰起了头,与记忆中一样,齐睿白不留余地,而自己疲于招架。

“色厉内荏,你还是与从前一样。”齐睿白抬起头,有些凄怆地笑了笑。

与我希望你看到的一样。

岳小舟挣脱开齐睿白的怀抱,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可手腕再次被握住,刚刚被捏痛的地方又激起了火辣辣的疼。

“云谷城之事是我一时糊涂,齐睿白,可你就不怕报应么?”

“报应?这半年来你岳家在云河的买卖如虎添翼,这难道算是报应?”

对视中的沉默令气氛僵持,最后,齐睿白松开了手,忽地笑了,“小舟,你应当清楚,有的船一旦登上就再难逆流。”

“这话你要对自己讲。”

“是啊,你我二人已是覆水难收,”齐睿白眸光一闪,定睛在岳小舟的脸上,“不过生意上的事本就不讲情面,父皇将云河三城交托于我管辖,还望岳老板今后鼎力相助才是。”

不等回答,齐睿白已笑着扬长而去。

岳小舟走到阅景台前,缓缓推开门迈步而出,正午的骄阳晃得人眼发麻,目所能及之处已是湛蓝的天际,赫日当空下川江犹如玉带牵引过大地,江面上的船只川流不息,号子的喊声隐约入耳。

“小姐……”

岳鸢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岳小舟并不回头,淡淡地开口:“二叔和钊王都离开了?”

“是。”

“阿鸢,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

“你觉得我变了么?”

一阵沉默,岳鸢的声音有着迟疑和胆怯,“方才的小姐与往常没有分别,只是今早……今早的小姐与平日里……实在是……”

笑声打断了岳鸢的话,她愕然地看向背对着自己几乎笑弯了腰的岳小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岳小舟还记得,五年前的此时此刻,她就在这观景台上迎着煦风与烈日哭了两个时辰,金时不同往日,她只想放肆地大笑一场。

“小姐!”岳鸢上前两步在岳小舟身侧单膝点地,急促地说道,“如若哭出来好受些,小姐千万不必委屈了自己!”

岳小舟笑着搀扶起岳鸢,拉着她的手说道:“哭?我为何要哭?骗得了齐睿白恐怕是我目前为止难得成功的事情,难道不该为之一笑?”

岳鸢不敢答话,双目中闪烁的迟疑显得格外急促,岳小舟轻拍着她的肩正欲开口,一声雄浑的高喝打断了二人。

“升篷!”

声音来自台下的江面,一艘堪比楼船大小的货船正向川江上游转舵,随着船员们整齐划一的号子,绞盘转动,主桅杆上一面巨大的帆摇摇升起,正在眼前。

帆山浓黑的“岳”字徐徐展开,号子声响惊飞了栖息在危月楼上的水鸟,岳小舟眯起了眼,看着正午骄阳为岳字帆镶嵌出黄金般的色泽,货船立帆后速度明显加快,帆向侧倾,风动舟行。

岳小舟的十指不知何时紧扣在围栏之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波涛澎湃,长风不但扬起了巨帆也拂动了她衣裙的宽袖与下摆,岳字横亘在眼前,这是她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