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心里有些诧异，这样的陛下竟让她觉得特别像公主，坚毅执拗，让人看不出心底所想，她在身旁竟还感觉到了威严...属于一个真正帝王的威严。
尽管什么都没说，哪怕就这样狼狈地跪着，也不由让人心生畏惧，不由地想臣服。
她竟是又想起了先皇。
竹青心里猛的一惊，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陛下么？
竹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陛下又不肯起，也不说话，她思前想后，觉得公主应是不知此事的，还是进去禀报公主，让公主来解决较好。
她头一转，看到宫殿门边好几个侍女侍从正看向这边窃窃私语，眼神一凝，呵斥道，“看什么看！都回去做好份内的事！今天的事要是有人说出去，想想今日被杀的那几个人的下场！”
那些侍从侍女立马闭了嘴，刚刚的动静闹的有多大他们是知道的，本以为公主殿下会看着皇上的面子放过那些人，没想到，陛下气冲冲走了之后，那几个人依旧被杀了，而且死法还极其的惨烈。
他们自然不敢再看下去，皇宫里，好奇心多了足以将一个人害死。
除了门外两个侍从正面无表情地守门，其他人全都散了。
竹青正想进门禀告公主，没想到一直沉默着的楚珏却发话了，声音沙哑不堪：“不要告诉皇姐...”他垂下眸，低低地说道，“这是朕该受的......”
☆、第80章 谋夺长公主的大奸臣（18）
竹青猛的顿住，停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公主的奴婢，但陛下的话她不能违抗。
违抗了便是抵抗圣命，按大楚法规理当株连九族，这个罪责她担不起。
正左右为难之际，她听到楚珏发问，声音依旧低沉，只是相比过去多了几分沉稳，“你们去探查的...情况......如何？”
竹青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所问的为何事，她对他俯身低着头恭敬地说道，“陛下...奴婢去探查的结果的确如公主所说，淑贵妃腹中并无胎儿，只是来了葵水，又掉入冰湖中身体虚弱，至今未醒。”
楚珏垂着眸，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让人完全不知他心里所想。
良久，他只低低地对她说了句，“朕知道了。”便不再多言。
只是他的背挺的更直了，在竹青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紧握着，还带着些许颤抖，就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竹青不明他心里所想，对他俯了俯身，走进门时，又转过身对看门的侍从小声说道，“看着陛下，一有情况马上汇报！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为你们是问！”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她便急急地向内殿跑去，虽然陛下不让说，但她并不清楚陛下到底跪了多久。
公主无聊的时候喜欢踩着鹅卵石走路，据说这能磨练一个人的心志，因此殿外有一条路是专门铺满了鹅卵石，人穿着鞋走上去都疼痛难忍，更别提跪在上面，而偏偏陛下跪的就是那条路。
陛下这是在折磨自己啊……
如今天气寒凉，陛下穿的甚少，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下人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她也眼尖的发现陛下额头上已有冷汗，面色也微白，看样子应该是跪了有一段时间了。
竹青走到内殿时，却被告知公主乏了正在休憩，她正想推门又犹豫了，公主不喜欢别人在她休息时打扰她，但这关乎陛下......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却听见门内传来了公主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谁在外面？”
竹青心中一喜，直接推门而入，还未站定便急急地说道，“公主，陛下...陛下他正在外面...跪着。”
染柒皱眉，觉得甚是奇怪，他不是气冲冲地跑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在外面跪着？
刚睡醒的脸色还是有些惨白，头还有些疼，想不出所以然来，她也不想再想下去，于是她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走，我现在不想见他。”
竹青抿了抿唇，良久才鼓起勇气说道，“公主，您去看看陛下吧！他在殿外跪了有段时间了，现在外面这么冷......”
染柒垂了眸，疲乏地往后躺，声音却冷了好几度，“本宫不想说第二遍。”
“是奴婢多嘴了。”竹青自觉多言，不再多说，说完后她走出门外，顺带将门关上，以免寒风进入。
她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此事定和公主有关，主子们的事，不是他们下人能管的了的。
竹青踏出门，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陛下...您...您先回去吧！公主还在休息呢...现在不方便见您......”
闻言，楚珏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脸色越发的苍白，他声音微弱地近乎听不见，更像是自言自语，“朕没脸见她，这是...朕欠她的......”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啊......
☆、第81章 谋夺长公主的大奸臣（19）
殿外寒风瑟瑟，当下虽未入冬，但已有冬季的先兆。
鹅卵石铺的路异常的冰凉刺骨，寒风一阵阵地往他身体里钻，楚珏脸上血色全无，浑身冻的都没有知觉了，连呼出的气都能凝成一团清晰的白雾，但他的意识却额外的清醒，甚至内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因为他的皇姐就在里面。
他跪在这，想了很多很多……莫名地就想起了小时候那些皇子，下人欺负他、折磨他的那段日子，他最不愿想起的日子——
那些皇子将他推入湖中，看着他不识水性，狼狈挣扎的模样大笑，故意给他吃脏的馊的馒头，看着他在地上拼命的反胃呕吐，他们一不开心就叫下人打他，捉弄他，甚至扒他衣服用鞭子抽他，折磨他似乎成了他们的唯一的乐趣。
就只是因为他没有母妃，没有人可以为他做主。
于是，他的命就如同蝼蚁，甚至连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
他生性懦弱不敢抵抗，每次被捉弄了也不敢和皇姐说，他怕他们对皇姐下手，有次他被折磨的得了风寒，甚至命都难以保住，皇姐是怎么请到御医的他不知道，他一醒来就看到温婉的皇姐脸上布满了泪。
她看到他醒来，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握住他的手，一边流着泪，一边信誓旦旦，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但说出的话还带着浓重的哭音，“阿珏…母妃，母妃不在了，呜……你还有我……我，我们要活下去，我们一定要活下去，阿姐…阿姐……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在那之后，他有一年没有见到过皇姐，那些欺负他的皇子却不知为何从那时起没有再折磨过他，只是有时候不甘心对他说皇姐不要他了，但他不信啊……那是他的皇姐啊……怎么会不要他了呢？
但是他真的好久没见到皇姐了……他天天盼着，想要皇姐回来，甚至他幻想着，如果他自己去讨打，让他们打他，是不是就和以前一样了，皇姐还会在他身边？
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哪怕他去讨打，那些人也不打他。
一年后，皇姐回来了，只是皇姐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惨白着脸，却多了几分狠厉和残酷，温婉的笑脸似乎消失不见了，它只停留在他们的记忆中，被残忍的现实碾碎的一干二净。
他们的母妃是一介医女，因此有人说……皇姐的血便是大补之药，是长生丹药的绝妙引子，但血必须要自愿给出，否则不纯，药效必将大减。
据说这也是那些皇子不敢动皇姐的原因，但他当时还小，不懂太多，他只知道他的皇姐回来了……她终于是……回来了。
楚珏跪在地上，突然间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是他最想忘却的记忆，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回想的记忆，而这个记忆中偏偏就有皇姐改变的原因。
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皇姐变了是因为他的懦弱，其实不然……皇姐变了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的无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