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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封地治理的若干意见(91)

不过出城就不必了,到底他们两个是公主和封王,而孟苍舒还是郡两千石的首席,该有的谱还是要摆。

趁着等人的时候,孟苍舒给萧闳说了下今次来的人里有个熟人,萧闳看过告身,人都惊呆了,不由得失声喊出一句引人侧目的话。

他自知失言,赶紧低头,看着诸人又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才焦虑地对孟苍舒低声道:“果然姓孟的一家没安好心,给他弄来到你这里,不是存心添堵么?”

“他们还能给我锦上添花么?”孟苍舒倒是半点也不慌乱,整理着自己的官袍衣袖,“人都来了,咱们还是好好招待吧,别到时候给咱们两人贴上了别的罪过。”

“你是说……还要我们像从前一样?”萧闳有些不忿,可想了想,也确实该做到自己应尽的礼数,只是眉头仍往一块去凑,“我……也就算了,可你万一被排揎,那多下面子,你还在这里要做不做这个两千石了?”

孟苍舒远远看见道上出现使旗舞动的一角,压低了笑意快道:“你只管尊着他敬着他就是了,我的事我自己有打算,你放心,我郡上的米粮可不是白吃的。”

而后便去自己的位置站好了。

萧玉吉也看见了来人,领着弟弟去了堂中端坐。

来人不过七个,可队伍却浩浩荡荡,因地方官吏上任虽朝廷有规矩可由置派几人随从,但自己携带的人数却是随意,出身低贫的如孟苍舒,一个不带也是有的,但如若出身高门,十几二十个连丫鬟老妈子都带上的,也不在少数。

夹道来看的襄宁城百姓倒也不少,见了都啧啧称奇,说是不愧来的都是有学问的官,那后面一趟趟车上装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却是一堆堆书籍。

因是如此,整个队伍才显得如此气派庞大,其实随行人员倒并非很多。

待队伍到了郡学门前,孟苍舒与萧闳竟一并迎了出去。

“大人在做什么?虽是守礼来接,但这些人到底是大人的下属,他端站在门内执礼即可,为何出去?”

顾廉呆住了,似是自言自语,又看向一旁的李丞雪。

李丞雪因是半路出家做了衙门里的帮手,可还未脱去道袍,无有官职,也不如顾廉熟悉这一套繁琐的礼制,心道连顾内史都觉得不妥,为何大人要去做?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莫名之时,却听前面郡学门外,孟苍舒和萧闳的声音一并响起……

“学生恭迎老师。”

两个人吓得皆是一愣。

为首车上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听了这话似颔首几下,只是动作十分微弱,又自矜骄傲的神情,教人一时以为来了什么大官。可很快,为着如今官身品级不同,老者缓缓下来车驾,倒朝孟苍舒与萧闳行了一礼,直道:“二位大人折煞下官,莫要如此啊……”

“老师,您过谦了。”孟苍舒反应比萧闳快一步,笑容也仿佛更加发自内心,“您是我与萧大人的授业恩师,自太学起便教导我们,纵然官身有别,可到底尊师重学乃是我朝头等义理,我等便是今后再有前程,也不能废忘此礼,还请老师先受下此拜,再行文书告身之节。”

说罢,他与萧闳朝着老者敛衣长拜,再齐道一声:“尊上万安。”

这是太学里见师之礼,两个人严守谨慎,多年竟也还能十分得体。

在众人惊讶和钦佩的目光中,那老者竟也受了,点点头道:“你们如此知礼,可见太学五年身成已立,如今学得经纶道德报效天子之宏略,为师既见也分外欣慰。”

孟苍舒十分沉得住气,端着礼数不肯动作,远处别的人看了都啧啧称奇,不知情的觉得新来的大人什么排场,要他们孟刺史都如此敬重,不是说只是学官么?知情的几人都觉得已是礼数太过恐有不妥,但见那老者就这般妥帖的受下,心中大多有些不满,只暗中腹诽:他们孟刺史这样好的不能再好的人,守着师礼不忘,德行操守也是一等一的,可这个老头,到底官职低了不知多少,别人拿你当过去老师敬着,意思意思便罢了,却还端起款来,竟有些享受的样子。到底孟刺史是本郡两千石,官身在此,师礼结束后也该是行官礼了,却不见那老头多恭敬,竟跟孟刺史一道并列,走进了郡学。

这一幕许多人看见,连上座的承明公主远远见了后也是略有迟疑,而良川王年纪小,似乎有些不安地挪了挪小身板,朝姐姐看了眼,又赶紧扬起下颚端正坐好。

这老头见两位尊贵皇家的子嗣自然就不敢托大了,跪而长稽,十分恭敬,只听他自报家门:“臣卢予,拜见良川王殿下,承明公主殿下。”

其余初至见礼之人,皆纷纷效仿跟随。

孟苍舒和萧闳已立在一侧,待礼毕,孟苍舒又主动上前去,向良川王介绍:“殿下,此位乃是臣于太学之时的五经博士,学富五车贯沛经纶,德望达于京师,乃是圣上器重之鸿学之士。”

听到圣上二字,良川王萧裕的眼珠忽得亮了,他用稚嫩的童声问道:“卢大人启程时可曾见过父皇?圣躬安?”

这其实是很随意的一句问候,毕竟所有外封的亲王见了天子之使都要如此敬问,加之他们又有一份孝义在里头,这般询垂倒让很多人觉得,良川王如此年纪就知纯孝,显然是家姊良教与内史开蒙有道,一时在场之人不免对承明公主和良川王的老师萧闳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可卢予却脸色不大好看。

方才孟苍舒一席话给他夸得天上地下,他自是十分受用,可童言无忌,萧裕这一句,他总不好刚在孟苍舒说完“圣上器重”之后说一句自己压根活这么大岁数,连皇帝的龙袍影子都没见过……

他不过是太学众多五经博士之一,又不是其中翘楚,根本从未瞻仰天颜,便是这次出行,圣上也只召见了两三个素日有德行的鸿儒,根本没把他列入其中。

他能来此,都是鸿胪寺卿孟大人的恩惠。

眼见卢予脸色青白变化,孟苍舒心中有些痛快了:高帽哪是那么好戴的东西?德不配位,伸手就敢接,也不怕烫着?

可他知晓情况,却偏是一句话也不接,只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过去的老师,仿佛也很期待圣上的旨意与关怀一般,两个圆润的眼睛快比皇帝亲儿子良川王萧裕还要望穿秋水了……

萧闳想笑,但硬生生忍住,他告诫自己,君子是不能于尊上堂前放肆的,如果要笑,他会回去笑个够……

萧玉吉纵然不知其中那么多故去之事,但见这样子,也仿佛知道了什么,竟然也忍住了。

“这个……回禀殿下,圣……圣躬安。”

“父皇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听到卢予的回答,萧闳更期待了,身子忍不住地朝前倾,连声追问。

可卢予的眼神就更闪烁不明,又不能欺君假传圣意,最后支支吾吾,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临行前未能得蒙召见,不敢擅自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