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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封地治理的若干意见(112)

当然,这只是口头威胁,北城这些小孩子之前把军营差点闹翻了,刘甸的处罚也就是刷马扫地,一个指头都没碰过他们。

齐观音当然不害怕,这世上唯一让她害怕的人只有孟苍舒,她又道:“可是咱们既然是殿下最信任最亲近的侍卫,难道不用为殿下分担么?”

“殿下所想的事,我们如何分担,尽好本分免除后顾之忧就是真正分担了!”刘甸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想得却是,今日公主殿下的确古怪……但这几日之前,她一直翘首期盼兄长前来的,怎么来了反倒愁云惨雾呢?

其实萧玉吉盼望是真,今日百感交集也是真。

在自己的屋内,她回想北城与兄长的那番对话,只觉得和这位曾经亲密的血亲忽近忽远,再难像从前年少时那般无话不说了。

孟苍舒曾警告过她,千万牢记,私下里,太子殿下会让她表态是否支持自己,这时候所言必须慎之又慎,既让太子明白,他们绝无二心,且是希望太子殿下能以和平方式顺利继位,以求天下安稳良慈郡能避免再造涂炭。

但也决不能立誓表态,将话说得言之凿凿,要阐明立场:能得到良慈郡支持与忠诚的,是圣上选定的继位者,而非太子本人。

当然,这话是不能直说的,怎样说得巧妙,孟苍舒说公主殿下办得到。

那时萧玉吉是不以为意的,她心道我如何心思,兄长可会不知?但今日听那话题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落入孟苍舒预知的窠臼,她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怪兄长如此试探,要知道兄长今日这番话里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实情,朝廷中权力纽带交错复杂,景司徒的外孙女入宫让人不能不防备。尤其他还是太子,如何真的就能恍若无事?

身处权力纠葛的中心,便是父皇疼爱器重,大哥也已被危机之感折磨了多年,大概早已不会如何信任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血亲。

她能理解,但不代表不会为此而神伤。

她知道,曾经的过往亲情,无论是父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都随着权力的膨胀与交错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从前。

萧玉吉不知怎么,顺着这般心境,理所应当的就想到了孟苍舒,那么作为封地公主和封地的两千石,他们是否也会如此,从同心同德,到试探陌路?

她不知道答案。

……

一夜几乎无眠,萧玉吉甚少华妆,此刻为了遮蔽颓疲之态,也不得不让侍女为自己遮妆掩饰憔悴。

今日她要亲自带着太子长兄亲自前往郡学循行。

孟苍舒在郡学也恭候多时了。表现功夫他做得从来漂亮,郡学一众学官先拜,再引出此时在郡学内学习的学生再拜,一时之间小小的院子竟有了学风盛行之感,萧秩还以为会见着凋敝的景象,也有些意外。

这样一看,那四个学官显得就格外不够用了。

“没想到久经罹乱的荒僻之所,也有这么多孩童潜心向学,今日我便将这两日所见写成奏疏,请父皇御览,让他也高兴高兴。”萧秩在人前也从来都是大方憨厚的爽朗风采,“而且这次,我带来了亲自挑选的学范之士,来填补良慈郡郡学的这个空子,这也是父皇的意思,不能显得我们皇家就轻视了边郡的百姓孩童,便是天涯海角,想要读书上进之辈,也都该能求师有教。”

“万岁,万万岁。”孟苍舒带头谢恩,其余学官喊得声音特别大特别齐,实在是因为有了帮手,他们就不用在孟刺史的“监督”下从事繁重的教育工作了。

太子将自己带来的三名学官一一向众人引荐,从告身来看,三个人都十分出众:有诗礼传家之氏的后人,有太常内做过鸿儒礼官侍中的议郎,还有太子自己东宫出身的秘书监长史。听着都是小官,但都是日常接触过文书和教谕,有很丰富的基层与中央经验,同时兼顾家世与孟氏表面上无染的三人。

冲着这份用心,孟苍舒还挺感激萧秩的,至少他是真的在办事,况且就算派来的人是萧秩的心腹,也未必会给自己添乱,须知地方郡学就是太子起得头,他肯定希望自己其他有野心的弟弟郡上足够乱,然而却不是全乱,岂不显得他的这个主意给父皇添堵么?

所以派来的必定是合适的人才。

人啊……孟苍舒表面上维持礼数不动声色,可内心却不住摇头。怪不得今日小公主画了这样厚的妆,不知道是不是昨日一番谈话触动心肠,又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可能表忠心这种事还是自己来比较好……但话说回来,一家人表得忠心才是忠心,他一个外人,再往人家太子心坎说,也比不上妹妹一句话。

况且今日他还有别的亲手准备。

说话间,萧闳已然带着太子去查看郡学里的屋宇。太子果然是在军中混过,于乡野多有了解,见了草棚的堂屋非但不说简陋,反倒称赞:“这种草棚我从前在巴丘、古江和九泽三郡都见过,是潮湿之地常见的民居,说是这样的草棚足够保证屋里干爽和适宜,孟刺史莫不是也见过才这样便宜行事?”

孟苍舒笑道:“臣起自黔首,自太学出,有幸被点为循行风俗使者,走了半个我朝之土,只有这点微末见识,便都用上了,殿下见多识广,博文广知,且晓熟天下民生,臣敬佩不已。”

“这是哪里的话,是刺史为民巧思,不一味求着光线而虚耗民力,实乃良吏。”萧秩还没听过这么精致的赞扬,在夸回来这方面也有些不吝溢美之词了。

谈笑间,学生们也都开始了早课,早晨的课业是一天最多的,一直到午休前,都要学习新的内容,因众位学官都已去上课,就只有太子的两位内官与孟苍舒以及萧玉吉随驾,一路走看。

萧秩问题不断,似是极为认真,孟苍舒也知道,其实萧秩未必就对学政了解多少,大概还以为有时日做功课,结果火山亲爹当场爆发,要他先来良慈郡循行,临时抱佛脚已是尽力。

为给此次循行定下基调,萧秩显然非常需要良慈郡的配合,而孟苍舒也真正做到了这点,便是他不懂的地方,也都一一详细解释这样做的要领和缘由——当然都是因地制宜,强调只在良慈郡适行,别的地方未必可用。

别到时候回到京中,太子殿下整他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弟弟心急,拿良慈郡做了靶子,那可就事与愿违。先给明白话说在前头,倒是也有公主殿下为良慈郡发声。

孟苍舒如此滑不溜手,萧秩问了许多也终究是不能得偿所愿,走到最后一间堂屋时已然有些兴致缺缺,可偏是这个一路上最小的堂屋,里面在上课竟是郡学监正萧闳。

“这里的学生是有些底子的,年纪也稍大些,不好慢慢教慢慢学,得耳提面命才好。萧监正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旁人来经手,宁可自己辛苦,也守着这四五个孩子。”孟苍舒给挚友吆喝得格外卖力,当然也有别的目的掺杂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