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在世,自是不忘,只是若离了这人间,到得那地下,轮回之时,不免忘却今世种种,小女子欲求一术,历经轮回亦不可忘。”女子仍跪于地道。
“人生在世,不知要受多少苦楚,轮回之时,一并忘却,干干净净重新做人,只有欢喜,哪有不乐之理?”雪爷爷笑道。
“正是。”桫椤爷爷道。
“还望老神仙指点。”那女子却又叩头于地道。
“这里不过是两个老不死的罢了,哪来的神仙?”雪爷爷道。
“二位如此年岁尚能上得此山,又在此喝酒着棋,眉宇间自有仙风,怎能不是神仙?”女子道。
“这嘴倒挺厉害。”桫椤爷爷闻言笑道。
立起身来,拍拍身上枯叶尘土,道:“今日也晚了,我该回了。”
“我也乏了。”雪爷爷道,亦起身欲走。
女子见状,急忙去扯雪爷爷衣袖,道:“老神仙……”
却空无一物,桫椤爷爷自往南已去了几丈远,雪爷爷却已不见了踪影。
女子急急起身去追桫椤爷爷,还未跑出几步,那桫椤爷爷亦已不见。
女子一时愣在当地,转而又面露喜色,如此来去无踪,想来定是神仙无疑。
这女子便藏于林中,远远眺望这大石,候那两人再来。
渴时取些溪水来饮,饿时便摘些野果充饥、或咬些树叶草根为食。
将那植株置于阳光遍洒的石上,亦为它浇上些水。
又在山间寻了药草,敷于各处伤口上,不几日身上伤痕便见好转。
看她处理得当,倒是对药性极为熟悉。
只是她总是微微颤着双手,几乎不去看自己的伤处。
然而如此候了半月,并未再见那两位老人前来。
这女子倒也不灰心,仍是每日藏于林中守候。
这日她正于树荫下张望那大石处,忽闻得身后异声,回头看时,三匹野狼正围成半圈,向她踱来,那狼龇着牙,面露凶相,眼中绿光闪现,分明已是饿极。
女子此时欲走,只怕已是不及,随手摸了一根掉落在地的木棍,握在手中。
那三匹野狼又逼近几步,右边一匹一跃而出,率先扑了上来。
女子挥出木棍,几乎击中那狼头部,那狼却侧身避开。
左边一狼亦跃起扑将过来,女子仍是一棒挥出,未及收回,中间并右边两匹狼又同时扑来。
看她倒也会些捕猎之术,只是此时难敌三匹饿狼同时夹击,已是凶险万分。
眼见她便要丧生于此,忽然两道青光飞出,两匹恶狼同时向后摔出,余下一匹又扑至时,又是一道青光,将它击退。
三匹野狼再看女子背后,顿时掉头遁走。
女子回头看时,原来是上次那两位老人中的一位。
女子忙跪于地上,道:“多谢老神仙搭救之恩。”
“此山常有野兽出没,你速速下山。”雪爷爷道。
“恳请老神仙授我不忘之术。”女子叩于地上道。
“忘却前尘,便是抛却万千烦恼,有何不乐?”雪爷爷道。
“清漪有一人,断不愿忘却。”女子仍跪道。
“原来如此,他如今何在?”雪爷爷笑道。
“他、已经……不在了……”清漪惨然道。
“那岂不更痴,他只怕已然将今生忘却,轮回去了。”雪爷爷道。
“无论他轮回何处,我必将他寻到。”清漪抿紧嘴唇道。
“人生各有其道,何必强求。”雪爷爷只道。
言罢回身掠出几丈,清漪欲再寻时,又已不见踪影。
清漪已知他就在附近藏身,每日便在四周寻找。
不觉又是月余,毫无踪迹。
这日晚间,忽然雷霆大作,风雨如磬,那雷声竟如要将人劈裂一般,时不时闻得凄厉之声。
清漪不禁大惊!抱起那陶土小花盆,忙奔至一棵数人环抱的雪松之下,借那茂密的枝叶暂避风雨雷霆之势。
不想此处风雨虽减,那雷电却仍是威猛,不时在身侧落下,只见几缕青烟飘起,瞬间消失在风雨之中。
清漪无处可避,方欲去紧靠那雪松树干,却不料一道闪电劈头而至,竟是劈向自己,正不知如何之时,一人陡然将自己拽出几步,只见原站立之处一道青烟升起,瞬间便已消散。
“竟拿别人来挡自己的劫,真是该死!”一人哼道。
清漪看时,正是上次自野狼口中救下自己的那位老神仙。
清漪忙再次跪下,叩头道:“多谢老神仙。”
“你怎地还不下山,此处非你久留之地。”雪爷爷道。
“清漪只求不忘之术,其他断无贪念,万望指点。”清漪道。
“世间并无此术。轮回流转,前尘如烟,这是天意,怎可逆转,你速速下山去吧。”雪爷爷叹道。
“老神仙既知天意,定知上天亦有怜悯之心,”清漪又再叩于地上道,“清漪别无他求,若能告知,必不忘大恩……”
她只顾自己说,再抬头看时,那老人又早已没了踪影。
晨光初现时,风消雨歇,一切平静如初。
清漪兀自坐于那雪松之下等候。
忽见林中窜出一只雪白狐狸,约有半人高,甚是少见。
它身上已多处受伤,肩部一处还流着血。
它背上驮着另一只狐狸,亦是雪白毛色。
只是它昏睡着,浑身皆是鲜红血迹,口中亦流出血来。
它将它驮至雪松下,停在清漪不远处。
清漪见了这些鲜血,身子已然僵硬难动,颤着双手,握紧手中木棍,其实也只是略略握住罢了。
却见那雪白狐狸蹲下身来,将另一只狐狸轻放于草地之上,围着雪松呜呜地直叫唤。
不一时,一个老人现出身来,正是两次相救清漪之人。
原来他却隐身在这雪松之内。
老人走近那只躺倒在地的白狐,自袖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与它喂下。
回身又与那只白狐亦喂下一粒。
那白狐吃下,片刻化为人形,变作约二十几岁的一个男子,亦着白衫。
那男子跪于地上,对老人道:“雪爷爷,请你务必救她。”
雪爷爷摇摇头,道:“她如今伤势太重,这药丸只能让她少受些苦楚罢了……”
那男子哭倒在地,道:“连你也不能救,她岂非再无生理?”
“她伤得这么重,我确实无能为力……”雪爷爷道。
“我与她苦修九百年,从无恶念,为何要遭此厄运?”男子哭道,仰起头来,向着那碧蓝天空大声道:“老天,世间多少作恶之徒,你不去惩戒,为何与我夫妻如此横祸!”
这边雪爷爷却已走入雪松,不见踪影。
清漪见那人如此伤心,思及自身,倒忘了那些血迹,忽也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那男子闻得哭声,奇道:“我妻子无命,我自伤心,你却哭什么?”
“你妻子难救,而我、亦与你同病相怜,是以伤心。”清漪哭道。
男子忽然止了哭声,定定地望着她,道:“你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