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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28)

顾昭不爱搭理她,在他的眼里,一夫一妻是基本的,其他的一概是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连名字都不必记。

七老爷威严无比,才吩咐完,就有卢氏的婆子一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拖人的拖人。

院子里,忽然有小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小娃有五六岁的摸样,头上梳着一对童子发髻,身上穿的一身精细绫罗,又哭又挠的冲过来厮打,一边在顾昭身上拧拽,一边闹腾到:“放开我祖母!你是坏人,来我家白吃白住着欺负人!”

顾昭大怒,蹲下揪起这童子,一把扒下他的胫衣(裤子),翻过身来,对着他的白屁股,毫不客气的就是一阵啪啪啪啪啪啪!

刹那间,院子里安静下来,皆是目瞪口呆。

这小童叫琅,是顾茂怀的幼子,出生的日子跟顾岩在一天,奇怪的是,时辰也一样,顾岩在孙辈里,最喜欢他,有时候甚至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娇红得宠多也因为他。

看儿子挨打,二爷顾茂怀一声不敢吭,只能站在那边转圈,眼巴巴的看着四处找援手。

七爷毫不客气的将顾铭琅的屁股打成了紫茄子,大家方想起,这位爷辈分如今在这家里是最大的,他想打谁都不用问天气儿,又想起,顾岩对这个弟弟几乎是百依百顺,只差供起来了。

顾铭琅何尝受过这个,开始还大哭,最后便哀哀认错:“七爷爷,琅儿知错,莫打了!”

顾昭冷了脸,扶着细仔的手站起来,胳膊下夹着顾铭琅,四下看了一眼冷声道:“堆在这里做什么,都滚回屋去!”

呼啦啦一院子人鸟兽散。

七爷威风完,依旧提着夹着顾铭琅进了屋子,屋子里,太医们围着床,正在谈论着什么。大意就是,老郡公是气急攻心,此刻还是先要把人唤醒灌了药进去才是。

他老哥哥,躺在床上,脸上暮色沉沉,一丝丝鲜活气儿都没有。顿时,顾昭揉的心都碎了。

卢氏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家老爷,早上好好的出去的,没成想,就这样被抬回来了,呼啦啦一下天塌了,家里乱成一团,卢氏六神无主也无力去管。

看到顾昭进来,卢氏眼泪再也不忍,拽着帕子说:“阿弟快去看你哥哥,你喊他,他便醒了!他最疼你的。”

顾昭点点头,对着胳膊窝下的死小子后脑勺就是一下狠的,他威胁到:“哭!哭不响,揍死你。”

顾铭琅本就委屈,看到自己爷爷越发的忍耐不住,听到命令,就如阀门被打开一般,哇的一声满腹委屈的哭了出来:“爷爷!爷爷……快救我,七爷爷要打死我!!!奶奶也被他关起来了!”

这死小子,哇哇大哭着依旧不忘告状,没一会,床上的顾岩便睁开双目,涩声骂道:“谁敢打我孙孙。”说完,嘴巴流出一挂口水。

“我!”顾昭瞪他,这家伙最可恨,后院乱成一团不说,脾气这般差,年纪一大把,还跟人在朝堂吵架,看这出息的,口水都关不住了。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太医们一喜,忙写了方子叫去抓药。

顾昭坐在自己哥哥床边,顾老爷也慢慢想起一些事儿,有些羞愧,有些愤然,可怜他浑身无力,看到最爱的孙孙屁股被打成紫茄子,却也不敢招惹自己弟弟,他家幺弟翻脸是很可怕的。

顾昭叫下奴抱了顾铭琅下去,此刻,顾铭琅哭的已经不是以泪洗面,是以泪洗澡。

顾昭坐在床头一只手拉住自己老哥哥的手,按住几个穴道揉,以前上跟公园的老大爷学过,那个地方管那,常揉着对身体好。

那几个太医不懂,倒是只好奇的看了一眼,便做其他的去了。

“哥哥真是越活越出息了,一大把年纪,许是跟娇红呆久了,竟学会妇人吵架的手段了。”

顾老爷一睁眼,开始咳嗽。

“真是阿弥陀佛,您还能正眼看看我们,您这一蹬腿儿去了,咱家可就热闹了,您去了便罢了,我嫂子指定得跟着吧?老夫老妻的您自己去,她多没意思,是吧嫂子?”

卢氏委屈,连连点头,哽咽道:“老爷若不在,前脚走,我后脚就去。”

顾昭放下揉热乎的手,拉起另外一只手继续揉:“嫂子一走,咱家就好了,茂德袭爵分家,他五十多了,早就该袭爵,你说你站着茅坑不拉屎的晃悠着,也不怕小辈儿看着你烦。

说起来,咱茂德是块愚木头,凭谁来一哭,指定分人家一块。茂昌是个四六不懂的,甭管分了多少,你放心,至多一年,他就得去下司马租房子住,住不到一年,您就去南城根儿找他去吧,端个破碗乞食呢!”

“哧……”不知道那位太医没忍住,哧的一声笑了。

顾岩气的直不成,又羞又愧的在那里装死。

顾昭没搭理那边继续唠叨着:“老的去了,小的一大堆,这世上只有亲生的爹娘苦巴巴的为儿为女,哥哥一走,世上谁来疼他们?谁为他们想半分哥别看我啊!我才多大?我脚烂着还没人疼呢。当哥的能跟当爹的一样吗?八年……”

这句八年,正中命门,顾老爷心酸,反手拉住他口齿不清的说:“哥疼……你。”

“……哥哥今年都六十六了,一身的伤,如今是无战事了,也该歇歇了,今儿起告了病假,若不然,告老还乡吧。”

刹那,屋子里格外的安静,就连一脸悲色的顾茂德都惊讶的盯着自己小叔叔,没错,顾昭此举,又是不合时宜了。

“呵……能有什么呢,天下大着呢,哥哥自懂事起,就跟着爹征战八方,爹老了,哥哥又接茬上,没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天,咱老家,山也美,水也美,哥哥却没在故乡的池塘钓过鱼,没在故乡的山上寻过野趣,今年六十六,过几日哥哥就六十七了。难不成一辈子就这么干耗着,一直耗到……”

顾老爷忽坐起,捂住自己弟弟的嘴巴:“今天下方安,吾虽老迈,念及君恩,怎敢自安。”

顾昭有些气闷,站了起来扶着细仔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扭头对自己哥哥说:“有句话,不怕人听到,哥哥可知,今后,这朝堂上,总有一天便会到那个……那个……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境地,到那时,哥哥难道每天都因为武事,被人抬着下来吗?”

说罢,顾昭被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拂袖而去……

第十九回

上京皇宫,水泽殿,此处因位置在火眼,故殿名水泽以来中和完全宫内五行。此地是天授帝平时休息,办公的小殿,他也常在此处接见他喜爱近身大臣,说些君臣亲昵的私房话。

此刻,天授帝赵淳熙正望着桌边刚从山上寺院送下来的经卷发呆,户部右侍郎高启贤高大人坐在殿里的一个矮墩上,依旧一脸迷茫,受到很大惊吓魂魄依旧没有回到心里的样子。

多少年的老弟兄了,搞不懂陛下为什么叫他跟老郡公爷吵架。

“成了,为难你了!改日朕找个机会帮你们说和,顾岩那人没心没肺的,他不会怪你的。”天授帝看高大人可怜,便安慰了他一句。

高侍郎站起来,有些为难的跪地启道:“陛下,臣想去探望一下老郡公爷。”

陛下拍拍案几,笑道:“去吧,去了好好跟他说,不是不愿意办武举,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这笔钱确是真真的拿不出来。”

“是……”

陛下看他依旧一脸为难,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回话。

“坐着回吧。”

“是。”高启贤站起来复又坐好。

“乌康,永宗,山阳,去年倒是有个好年景,各地税收也收的不错。”皇帝叹息了下,轻轻合住眼皮:“只是齐琅有些差强人意,全郡不到一百万贯,哎,人口是个大问题啊。”

高启贤点点头:“是,三郡有八百万贯,是去年的一倍。这几年战乱逐渐平息,陛下的养民策略已初见成效,齐琅如今能收到九十三万贯已经是不错了……”

轻轻的用手点点面前的案几,陛下轻笑:“哎,还是太慢啊,前朝那会,一个长洲,年入两千万贯,如今朕的三郡一年都不到前朝的一半,这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巴,流民,迁丁,绝户郡……你说说,顾岩这个老东西还跟朕跳着脚要钱,朕那里拿的出来?”

“郡公爷是个直人,陛下裁撤了他三万近卫军,想必他是舍不得吧,军户回家,每位少说也要给二十贯裁军银,这上上下下少说也要百万贯,整一个郡的收入呢。”高启贤斟酌着回着话。

正说着,门口的小太监撩着帘子进来,并不敢过来,只是眼巴巴的看了这边一眼,看样子是有话要回。

“算了,算了,这满朝上下何止他一个人在抱怨朕,你下去吧。”陛下越想越心烦,便叫高启贤下去。

“臣知道怎么说了。”高侍郎站起来施礼,倒退着出去。

出去后,他微微的冲着殿外长出一口气,又奇怪的看了一眼门外的御医,想问点什么,又不敢问,只好又是很难过的沉重的一口气叹出。

那御医精怪,过来笑眯眯的道:“侍郎莫难受了,右丞大人已经醒了,无事。”其他的也就没说了。

顾岩如今在中书省任右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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