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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245)

窗外,春雨稀稀拉拉的打在屋顶,落在荷塘,一阵凉风吹进木屋来。

赵淳润侧身躺下,一伸手自己拽出边上叠着的薄被,合着眼睛,慢慢进入梦乡,他起的比顾昭早,又累了半上午,每天这时候,他都要补一会子觉。

顾昭觉着有些凉,又见他睡了,便招招手,命人抬了个炭炉进屋,提提温度。

人活一世,雁过留声,顾昭其实就想做点事儿,做点实实在在,能在历史上留点痕迹的事儿,不是做他赵淳润的什么什么人,也不是做哪一个世家的大贵族,盖多大房子,修多大的坟墓这样的事儿……

他就是想把自己留在这个时代,今后凡举那个时代的后人,说起这一代,都要说说,在历史上有过这样一个人,这个人还算是一个好人。

他现在有无穷的力量,能做许许多多的事儿,他见过那些可怜凹民,也见过当初的付季,作为一个有着现代思想,还有几分慈悲心跟正义心的人,他没办法接受那一批一批的乌郡人,就被可怜兮兮的飞蛾扑火一般的被迁出来,骨肉分离只是一层苦,那之后确实无穷无尽的流失,流逝!

那些都是人命,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权利是个可怕的东西,它可怕到了令顾昭这个现代人每时每刻肝颤的地步,顾昭有自己的道德观,而他的道德观就是一个完整的现代人的道德观,他没办法因为各种权利的纠葛,各种利益的纠葛而做出妥协。

即使是赵淳润,他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做出妥协,那是人命!那是一个个属于独立个体的人的命运,人家爹妈生出孩子养了那么大,然后你们一声命令,把人连根拔起,赶到几万里外的迁徙路上,接着丢在半路不管了?

就是到了地方,今儿没吃的了,明儿没种子了!然后人死绝了!你们再迁?

十年,二十年?那些曾在历史书上,他知道的记载里,有个地方,就因为这个事儿,迁了两百多年,而这两百多年里,冤死了多少人?

顾昭觉着这样不对!所以他就踏踏实实的,认认真真的去办了迁丁司,做了一件自己认为好的事情。

移民计划是他拟的,官员都是他培养的,也是他拖着付季将人家都从老家移除出来的,钱是他从南边整回来的……

他就是想以这样计划经济的方式对移民郡进行长期改造,一个郡养两个郡,三个郡养六个郡……

一步一步发展下去,他要用十年的时间,为自己在这个世界迈下大大的一个足印……

然后,乌郡的人,就只吃这一次的苦,从此再不会有骨肉分离之事,这就是顾昭对自己良心的交代。

可是,这一脚没迈出去,各种各样奇怪的事儿,总是层出不穷,顾昭觉着很伤脑筋,伤完脑,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真的一点都不聪明,自己完全不是个什么大能人,他甚至整不过他大哥那个老年痴呆!

雨越下越大,顾昭趴在桌子上慢慢整理着那些铜质的票据。

后来……钱说回来了,这一次,他是自己走回来的,步伐略飘,他被人塞进一台轿子,自一个假山洞里进去一路抬进皇宫,到处溜达了一圈之后,细仔那家伙在路上又是一番解释,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要发了……

第一百四十七回

天承九年秋初,绝户甘州郡下江县,俞家祠堂外一片混乱。

下江县这地儿,打几十年前一场瘟疫死绝了丁户之后,这里已经很多年没这般热闹了。

这不,一大早儿,打过去破败泥泞的官道上,儿臂粗的大麻绳儿,就像穿串儿一般的拖来几百位穿着破烂道袍,手拿竹卦板儿,扛着算卦幡儿的江湖先生。

这群人本就是卖嘴儿的,一到地方,可了不得了,那真是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叫苦不迭,鬼哭狼嚎,撒泼打滚,总之什么样儿都有,比唱大戏还热闹。

见他们闹的不像样儿,那边的一群兵爷呼啦便冲了上来,也不分头脸的就是一顿猛抽!

顿时,世界又清明了!

下江县此次迁来的丁民既不是来自乌康郡拖儿带女的丁户,也不是军户,更不是各地的凹民,来这里的皆是江湖汉子。

在正式的官方文契上,这类人有个名字,曰:流民。

流民如何成势的不可细考,但,用几件事依旧可以说明他们的来处。天灾,人祸,战乱,霍乱,瘟疫,匪患等等原因造成庶民流离失所,最后堕落为下等贱民,成为祸害社会的恶源。

这些人从故乡流出,到达各地城市,自行乞开始,便慢慢结成江湖。江湖中混的好的,勤快的,早就有个踏实去处,可大部分,还是混的不好的,那就不好说了,犯律违法都是早晚的事儿。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江湖人士,做着各种奇怪的行当,有摸骨算命的,扶乩爻课的,抽签骗财的,还有各种卖假药的汉子,什么姜汉,粒汉,花汉,盘汉等等之类,打把势卖艺的,更有做了土匪入了邪教的……总之,说白了,做坑蒙拐骗的,都是从这个群体里培养出来的人才。

在去岁刑部的底录上,三月罗县四十寇杀上长史,徐阳八月盗贼掠城邑,十二月流寇杀列侯……

每年,每月,各地都不少这样的事儿,这上上下下,只要听闻流民作乱,就是一阵儿头疼。

正这时,好人郡公爷顾昭出现了,人家就一句话:

“……这些搞江湖文化的都是破坏社会安定所在,今后凡举这样的,也别打,也别骂,也甭进打牢里浪费米粮了,全部流放到到我这里,我们迁丁司全要了,犯事儿的做苦役修路去,没犯事儿的,就去开荒种地去……”

这还不是好事儿?这话一说,立马就得到了举国上下基层干部的热烈欢迎以及积极响应!

谁家的皮子上,没几只讨人厌的虱子跳蚤啊?看上去,这些臭虫不大,可咬来咬去的也实在烦人,太影响政绩官声了。

于是,一股脑的打夏初开始,甘州郡便倒了邪霉,举国上下的跳蚤臭虫便从四面八方而来,也打这一年起,便有了自古恶人出甘州的响亮名声。

人郡公爷说的可好听了,有一个算一个,有家的带着全家走,没家户的,到了下江神汉配神婆,大家自由的组合去吧……

真真是上面一句话,底下忙断了腿儿,说破了嘴儿,累死了心儿,还伤了神儿……

这不,如今便有了一出几千神汉下甘州的事儿,

今儿一大早,到下江这四百位,那都是走巷串街的神汉,这一路这真叫个热闹,那是什么笑话都出了。

凡举走江湖的,凭着那个不是能看眉眼高低的油滑之徒!心思玲珑能说会道的在这群人里,亦不过是基础分子,算卦先生里面的状元才这里也有好些呢!

如此,这一路算不得惊险,竟是笑料百出。

一位送流民的军爷,硬是在算卦团队里认了个通天彻地知古今的爷爷,这位爷爷了不得了,能从这位军爷的骨头里摸出他祖宗是做什么,还算出他以后会有个叫天宝的儿子,后来官拜一品大将军……

总之不知道怎么忽悠的吧!到了最后,摸骨的爷爷坐着马车吃着白馍馍旅游,押送的兵哥竟是步行到甘州下江的。

这位兵哥到了下江移民所,就掏出自己的身上的钱财想给干爷爷赎身。

他却不知道,移民郡实行的是新的民法,在这里,可没有什么赎身的说法,绝户郡万民同一,大家都有一样,因此除了你想走不可以,别的还真没啥。

眼见着赎不出去了,当兵的干孙子傻眼了,干爷爷也疯魔了,他挣扎的下了车子,抱着老槐树嚎啕大哭,死了爹都没这样难过。

下江县的流民楞,下江县的移民所的兵爷更加楞,人家早就对此事见怪不怪,随便那一批来押送的,总要出几桩这样好笑的事儿,如此,二话不说,先是一顿鞭子下去,抽老实了再说。

那兵爷还翻着白眼很是刻薄的骂呢:“能进六大队,那都是八辈子祖宗烧了高香,坟头冒了青烟儿的,还哭!哭你娘的腿儿,爷还想拿基础工资,每月有细粮呢,来这儿的!可都是工人!!懂么?工人?”

那卦爷爷,一听做什么什么人?还以为是匠人呢,他便万念俱灰了。

懂么?当然是不懂!兵孙子恋恋不舍的交接了手续,无奈的总算是离去了,这次回家,他要立马娶媳妇,把一品大将军生出来,才是正经的事儿。

挨了鞭子的爷爷被人拖出去到小黑屋反省了,这类人,一般都会有个名号叫危险分子,对这分子必须要先改造!

呸!谁叫他不老实!

于是,一个不想走,几个死命拖,这大祠堂外,便热热闹闹的上演了一场人间喜剧。

正赶上早饭的功夫,教育所培训班的学员们一人怀里搂着一个粗瓷大瓷碗,一个个的笑眯眯的看的实在热闹,这些人完全忘记了,两个月前,他们也是这副臭德行的样儿。

以俞家祠堂周围十里为界限,这里有个名字叫甘州下江黄二部六大队。

凡举算命测字儿这一行的,能认识几百字儿的,都会被送到这个地方。

且六大队不是种地的,这里只出两种人,一种叫工人,这里有一个印刷厂,还有一个教育所,教育所出基础教师,这种叫文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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