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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244)

娘子最敬佩的叔叔是个疯子呢,他假装自己是个皇帝一般的在家里分封了一群鹅大臣?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这事儿……他是要看到呢,还是看不到?

钱说想的深入,慢慢盘膝坐在了小桥上,用手托着下巴,眼神充满了幻象……

顾昭无奈的摇摇头,压根没想到这孩子胆子竟然这么小?

至于么?

当然至于了,可怜的钱相公,他爹也就做过一方父母,祖上据说有个了不得的人物,也亦不过是三品而已,家里藏书也不过几千卷,没有一卷告诉他,一个普通人在家里用敕命,这是要砍几次头,算什么罪过,要连累几族?

他们说,前儿不久,水镜先生那一派曾有人提出过,女子若被牵连,只坐夫家之刑,他这是在想什么啊?

顾昭无奈的叹息了一下,眼看着新仔要回南边,茂昌跟自己再好,那也是大房的人,不出去这一次,他完全对古代的这种社会宗族关系没有新的体悟。

总归还是俗了,俗了……他也有需要用人的时候?竟要用这样的人了……

有时候想起来,人家金山老头还有个几百弟子可以用用,自己说来说去,到底是沾染了独车轱辘一般的现代精神,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自己这真是何苦来哉!

想想一肚子气的顾昭,腹内一股子戾气腾地撺起来,伸手扎到笼子里抓鹅,那般俊秀儒雅的人,手上的动作却略粗鲁,一点都不儒雅。

他利落的将手在笼子里一捞,抓出一只,挂一个牌子,然后随手往水里丢一只。

那鹅也是吓坏了,竟然都不挣扎了!

钱说挺想说的,叔!那鹅嘴儿还扎着,回头可别饿死了?

想是这样想的,到底他还是没说,就战战兢兢的看着小叔叔行事。

钱说发自内心的觉着,裤裆很凉,心更凉。

他们两人便这般僵在那里,一个吓傻了,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顾昭寻思着,不若一会子午饭时,我将那人弄过来,最好还通知他穿上他金灿灿的战衣?这样便不用我大堆大堆的组织词语来解释了。

想是这样想,心里却又觉着这女婿丢了他的脸,他也忒没出息了些。

正寻思,不想那边桥上钱说颤巍巍,羞怯怯的半遮半掩,半肝颤的扶着白玉石栏杆对他喊了一句:

“叔叔……你!你欲谋反乎……我主圣明,对咱家待遇不为不厚,你万万不敢如此啊,难道……”他忽然如乌龟一般的撑下脖颈,又缩了回去,语气小了一些的如背书一般的嘀咕了一些话:“叔叔……叔叔竟不怕今后天地不容,人神共愤,他日祸起,定然会连累全家!今后身家俱灭只不过是朝夕……”

顾昭赶紧伸手阻止:“哎哎!哎!哎!你,说什么呢!”

钱说咬咬牙站起来,眼泪都飞出来了,妈的吓死了好么,好好的日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这是诛九族的事情好么,他都悲愤了:“叔……叔叔这不对!”他指着那边站在屋角的两个小太监恍然大悟一般的喊到:“才将就觉着不对!你……不!您胆子真大,也不怕连累全家,竟然……差遣内官……”

这话题没办法展开了,顾昭只能十分糟心的摆手,那边的两个小内官颠颠的跑过来,心领神会的左右将人夹起,见钱说要呐喊,这边随手嘴巴都给他捂了。

就这样,顾昭在前边背着手发愁走路,后面抬了个人,来至一边的小木屋内,一进这屋子,钱说更是吓的不轻,没啥,这屋子里基本也就是启元宫偏殿的配置吧。

那颜色,那花色,那雕刻,那做工,真是要了命了!

钱说又想死了……他挣扎着,接着被捆绑……他拼命挣扎,如大蛆一般的像台阶外蠕动……又被温柔地抬了回来,死都不能够,钱说相公泪流满面。

顾昭坐在绣着龙纹的锦垫上,一脸愁苦的端着雕着龙纹浮雕的玉碗在喝茶,他身边的条几上摆着的是孔雀石盘龙花熏,他习惯了也无所谓了,但是这些龙纹的雕饰,绣纹对钱说实在真是巨大的刺激。

顾昭喝了几口茶,失笑的摇摇头,万万没想到的事儿,天下极品都汇集在了四哥哥家里,那样的娘,那样的哥哥,那样的姐姐,那样的弟弟,如今又来了个这样的女婿……这可怎么好?

该怎么跟他交流呢?他没有恶意啊!还难得这般的坦率,亦不过是想亮亮关系,给钱说个定心丸吃。

大概的意思亦不过是,你去迁丁郡吧,谁也别怕,谁的面子也不用给,咱家上面有人啊!

放下茶盏,顾昭开始敲桌子,一时间只瞧的桥说心魂俱散。

好半天儿之后,顾昭竟之乎者也起来:“呃……侄女婿,这事儿吧,这事儿……其实就是……那个前朝率土分崩,天灾人祸,波及生民之命……那个,哦,对!天地几欲泯灭,幸祖皇帝与咱家先祖奉天承命,祭祀升阼践,改天换地,开拓伟业,嗯……而今,而今……啊对!今天下初平,四海清晏,开国承家,虽知小人勿用,犹不足任,方今见吏,殊才甚少,何况咱家乎……”

他在这里唠唠叨叨,却不想门外传来嗤的一声笑,然后钱女婿就看到了一双青锻皂靴,努力抬头,他又看到了龙,那是一件淡蓝色的缂丝绣金龙袍。

钱说翻翻白眼,彻底晕厥了!

赵淳润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进了门,进来之后,他将佛珠往桌子上一丢,他今儿心情也十分糟糕,才得的消息,光上京一地,慧易那老东西的徒子徒孙数量便下了他一跳。

顾昭见他进门,先是谢一口气,接着眼眸晶然生光一般的看着他。

赵淳润眼皮儿垂垂,无奈的笑着摇头:“你何必呢?我见见他就是,那里就能弄成这样狼狈?”

顾昭郁闷:“你见跟我见能一样么?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那不都一样么?”

赵淳润有些急。

至于么,不就是要用个人么?

皇帝大人回头看看孙希,孙希摆摆手,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抬着某人就出了门。

顾昭翻翻白眼,有些头疼的捂着额头道:“如今,确实也没多少人才,我家愚疙瘩多,这次出去总是长了些见识了!你也别歪了想,我要用人,跟你要用人真的不一样,迁丁郡的事儿,你答应我的……”

“是是是!我答应了,你做主,只有你说了算!现在还是这么说,那次不是你说了算?”赵淳润一边说,一边伸开手,下面有人帮他摘下冠子,换上舒适的茧绸夹袄。他这才一边坐下又道:“你虽在那边划地为界,可到底是地方大了,皆是推择为吏的人,那些人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我那里有的是人,不过是我们的郡公爷不用罢了。”

顾昭不接这话,移民郡就是他自己折腾到现在的,放在谁手里,他都不愿意。

“你这话有趣儿,您教教我?我该用谁呢?”

阿润好脾气的笑着解释:“瞧,你又气了!没旁个意思,我登基初年,恩科进士足有四百三十人,至现在十余年,两科进士也有千人,怎就没人,你嫌弃庄成秀,可,元秀手底也不是没人,你亦不过是……”

顾昭厌烦的摆摆手,赵淳润只得转了话题道:“我观你那侄女婿,虽德行温闲……”说到这里,他莫名的笑了下:“倒也可用,好歹是个忠心的。”

顾昭想起钱说那副没出息的样儿,也是真心的无奈了。

他拿什么跟这个世界对抗呢?赵淳润手里有一个已经成型的担当国务的官僚集团,这些人分门别派的运用威望、特权在给自己争取着各种利益。

在顾昭看来,这些集团中有着各种学术背景的文吏,偏就与自己的治理理念不同,他需要一个绝对以他为核心的政治团体,而这个政治团体的所有目标,皆是为了移民郡州健康发展而服务的。

这个干净而纯粹的管理机构,并不适合夹杂太多的其他集团的成员。

顾昭愿意用家族成员,亦不过是,家族成员最起码是以他的命令为先而已。

赵淳润不想将话题僵在这里,便只能放弃的摇摇头,随手指着外面道:“你要的东西,已经全部给你准备好了。”

话说到这里,顾昭总算开了颜道:“是么?赶紧拿进来。”

没多久,孙希跟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便举着三盘子的金属牌子进了屋。

顾昭坐起来,侧着身子看着面前这三盘子青铜浇筑扁扁各类牌子,心思也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脸上竟然露出各种诡异的笑容。

赵淳润见他笑的恐怖,便有些不解的问他:“你笑什么?”

顾昭捂着嘴巴,一边笑一边摇头,没办法不笑,因为这些盘子里放着的是金属铸就的,计划经济时期的,布票,肉票,粮票,菜油票……等等之类,凡举现在一个家庭所需的各种物品这里全部都有。

这真是太令人思绪翩翩,回忆如潮涌一般的东西了。

顾昭翻动这些东西,眼眶竟然越来越红,鼻子酸溜溜的。

赵淳润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的手:“怎么了?”

顾昭吸吸鼻子摇摇头:“没什么,跟你没关系,就是想起一些事儿。”

“是么?那就好。”

赵淳润放开说,接过孙希递给他的热布敷敷脸,他也不打搅,就安静的看着顾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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