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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190)

“这事儿我知道了,怎么,你父亲想接你姑姑家里去??”

顾允克本想着别的事儿,一听顾昭这般说,张嘴便道:“我的姑姑!自然回我家,难不成还去伯爷爷家丢人不成?”

顾昭扑哧一声乐了,他上下打量自己这个侄孙儿,这是青少年到了反抗期吧?反正别人说什么也是不对的。

就这般,年轻的叔爷爷跟侄孙子就这般僵住了。顾允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是不说话。

顾昭无奈,只能打个哈气,先开口道:“你……这孩子真不痛快,有什么话赶紧说,难不成我是凶神恶煞?一句不对,就拖你出去打一顿不成?”

顾允克咬咬下嘴唇,依旧是憋了半天后才低着头,喃喃道:“叔爷爷……这事儿父亲不许孙儿说,可……孙儿想了好久,就如叔爷爷说的,一家人便是一家人,就是内里有什么乱七八糟事儿,也是苍蝇掉到自家锅里,臭也要捂着。对吗?”

顾昭确定的点头:“没错,就是这话,你父亲那脾气害了他,可是总归他是老顾家人,所以出了事儿,我与你伯爷爷还是得管。”

顾允克猛的抬头:“叔爷爷……侄孙儿是来说长辈是非的。”

顾昭顿时一愣,立刻看看左右,站在门口的新仔伶俐,赶紧带了人退了出去。

顾允克说完这句话,身体里那股子大筋儿便被抽去了。

迁丁司屋檐下的燕儿又从南边飞了回来,如今正衔着新泥,造着新窝。

顾昭与侄孙允克盘膝坐在屋檐下都不说话。顾允克坐在那里发了半天的木,顾昭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瓜子,继续在院子里磕。他心里怎么想的,顾允克不知道。但是说长辈是非,在这个时代却是大罪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允克开口道:“叔爷爷,我恨他。”

顾昭淡淡的道:“谁?”

顾允克仰起头,两行热泪从脸上慢慢流下,那泪水顺着鼻翼一路流到他鼻下的汗毛处,这孩子今年也十四五岁了吧?还有小胡须呢,顾昭有些羡慕,他发育不好,下巴总是光光的,怎么也养不出胡须来。

“叔爷爷,侄孙就是不忿,您们常说一家人,我们是一家人。可是,我们在外地受罪的时候,娘亲带着我们种地的时候,我们全家饿肚子的时候,就没人觉着我们是一家人。”

“虽是一家人,可……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尊重也是如此。”

“叔爷爷,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爹爹,我祖母。”

“嗯,是不喜欢,不过你叔叔跟姑姑,我却是喜欢的,你就没想过这事为什么?”

“能为什么,不过是我爹爹老实,没出息呗。”

“嘿……你这孩子,随你想,你有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听,有嘴巴去打听,既你这般想,不如你回去好好问问再来说这话。”

“……叔爷爷……”

“嗯……”

“我……侄孙,侄孙……以前跟伯爷爷家的允维一起玩儿。”

“哦,允维啊,那孩子不来我跟前,年前我到是见过,跟他爹茂峰一般讨厌。”

顾昭对人的喜欢,那是心里怎么想,嘴巴便怎么说,也没什么忌讳,可他这般说,顾允克的嘴边却悄悄勾起一抹笑。显然,他也是不喜欢顾允维的。

屋檐下燕子叽叽喳喳的叫着,顾允克终于鼓起勇气仰头说:“叔爷爷,你们常说我们是一家人,有事要好好商议对吗?”

顾昭确定的点头:“没错儿,是这个话。”

顾允克道:“去年,允维在学里喝醉了,侄孙背他回家,路上的时候,允维说他家有花不完的钱,他爹……帮着潞王管着铁矿,银矿呢,叔爷爷,说长辈是非是侄孙错了,可是……铁矿,银矿那……那若是真的,这……事儿若翻出来,够得上满门抄斩吧?便是咱家有铁卷丹书,可是……私挖铁矿,可是重罪啊!”

顾昭浑身发冷,大太阳下打了一个冷战。

第一百一十七回

这日,顾昭很早归家,梳洗完毕,便一个人坐在屋中,也不吃饭,也不如往日那般松散着找些乐子,他将人都撵了出去后,一个人坐在对着门的正堂,一言不发的开始发呆。

顾昭不高兴,这消息很快便被阿润知道了,于是今日下午见了谁,说了什么,知道了什么,自是无法瞒住,阿润很快便一清二楚。

顾茂峰那里来的银钱,如何发的大财,阿润岂能不知,他只是不说罢了。有些事儿是一环扣一环的,如今这事儿发了,阿润方想起,谁进这个坑都没关系,老顾家人不可以,即便是阿昭再讨厌顾茂峰,这也要分个里外。

闯祸了吖,直到这刻阿润方知道怕了,他与朝上下来,屏退左右,一个人溜溜达达故作无视的对空气道:“不必在这里了,都退了吧。”

皎白的月光照在地当中,院里的树叶轻轻摇摆着,庭中半黑半百好不朦胧。阿润估摸着彻底没人了,这才慢慢的走到门前,轻轻推了一下门。果然,门被反插了。又是一阵地堂风吹过,阿润身上一冷,于是哆嗦一下,讪讪问门里面:“阿昭?”

门里没有点蜡烛,黑乎乎的,顾昭的声音淡淡且清冷的传出:“嗯?”那声嗯,吓得安润心里直忽悠,坏菜了,有问题了,阿昭生气了。他不是不喜欢顾茂峰么?

阿润努力堆积起温柔的味儿,好言好语的情意绵绵的又唤了一句:“……阿昭?”

还是那般淡淡的回道:“嗯……”

阿润不由尴尬,又不会求人,他站在那里片刻,这门只是不开,最后他无奈的道:“你……开门。”

不想顾昭却在门内很利落的回了句:“不开。”

“为何?”

“不为何,就是不想开。”

“可是……是谁招惹你了?”

“嗯?你说呢?”

阿润不吭气了,此人这一辈子,打生出来,甭管以前种种,磨难有几多,总之他是没求过人的。帝王的孩子自然有帝王家的范儿,更何况如今他还是做皇帝的。他端着架子心里好不尴尬,跟顾昭这么多年了,阿昭从未这般生气过,这场气到底如何消,怎么消,他是两眼儿一抹黑。想问问谁,又觉着实在丢人,因此便僵住了。

又是一阵小风飘过,阿润声音里总算带了一丝哀求,却依旧不认错,只是说:“起风了,最近上京气候寒凉,春意入骨。”

屋内很快有人道:“冷呀?”

“嗯!我今儿穿的少呢!”

“加衣服啊!”

“我进不去,如何加衣裳?”

“你还缺一件衣裳,可……别逗了。”

屋里讥讽完,又安静了。

天承帝终于也犯了脾气,转身就走,虽是走却不是回启元宫,回去那就是彻底翻脸,这个态度是万万要不得的。因此,他便只是穿着未换的龙袍,健步如飞的在郡公府来回转了好几圈。

那一路渺无人迹,今上不高兴,便是鸟雀都不敢在上空飞翔,赵淳润越走越没意思,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他便只能又溜达回院里,一进院,他看到屋内已经燃起明儿,又闻到了扑鼻的饭香,以为警报已去,便喜滋滋的快步过去,一推门那门……竟还是插着的?

屋内,吃饭喝汤的声音不小,偶尔调羹碰饭碗的声音清脆的传了出来。阿润哭笑不得,只能轻轻的敲敲门道:“阿昭啊。”

门里顾昭的声音还是老样子:“嗳!”

“开门呗?”

“不开。”

阿润彻底无奈,仰头看看天空道:“你就是生气,就是定我的罪,咱们也要当面说,你插着门算什么意思?好歹你叫我进去,咱们细细详说……若……真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成不?”

顾昭总算是等到了态度,于是他放下调羹,站起来,拉开门闩打开门看着外面。

月下,阿润看着顾昭那张脸,他那对勾人魂魄的明眸闪着某种阿润惧怕的光芒,淡淡的瞅着他。

阿润伸出手捏捏鼻骨,有些狼狈的进屋,他一进屋便看到饭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爱吃的菜肴一样儿都没有,满满一桌子全是顾昭爱吃的,菜量是平日的三倍,满满的堆了一桌子。

哎!算了。阿润摇摇头,进了里间,伸开手等了半天一直到屋外传来吃饭的声音,他一回头,哎!这是不管自己了吧?算了,那自己动手吧。不就是穿个衣裳么!

阿润自己脱了三层袍袄,脱了鞋子,拽去布袜,穿着里衣光着脚到内厢寻自己常穿的家常衣裳,奈何,那里面柜柜箱箱,挨地接顶的二十多柜儿,这里屋是最近顾昭刚改造好的衣帽间儿,阿润也不知道自己东西到底在那一箱,他打开柜子,到处翻腾,这柜儿里的衣裳叠放自有讲究,因怕缎面儿抽丝,都是里布往外翻着叠放,因此一间屋子很快就如遭了贼一般的被祸害的乱七八糟。

顾昭面无表情,一边吃东西,一边想事情。

很显然,顾茂峰被卷进了一场由阿润主导的阴谋当中,那潞王年纪不大,却是兄弟三人里最鬼最油滑的一位。他重用顾茂峰不过是顾茂峰身后有个平国公府。而平国公府后面有的是天下二分之一武人人心。好么,真真舍得,他封地里面的银矿,铁矿不上报,还尽数私开私用了,竟然都交付给顾茂峰管理,这是拖老顾家下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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