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仰起脸:“太后!”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是个老狐狸,大概并没有真的相信我,只是想看看我怎么做。
皇上却无一丝为我求情的打算或意图,只道:“母后说得对。”
我抬头看皇上。
他面无表情,道:“来人,传朕执意,把白昭仪打入冷宫。”
我跪在地上咬住下唇,只听得皇太后起身,“也有些时候了,这事搅得人头疼,音儿,随本宫一起回去吧。”小姐“啊”了一声,才似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是,母后。”
皇太后暗红色的拖长凤摆,小姐正红色的稠裾,缎青色的宫鞋,还有一群群宫女桃红色的裙摆款款从我身边安静地走过。
“儿臣恭送母后。”
皇上的声音那么近,却又那么疏离。
我跪坐在地上,握紧拳头没有看他。
他大概觉得刚刚伶牙俐齿,推脱责任的我陌生,而我也在此时对他觉得寒心。
我没有挣扎地被侍卫押送到宫内,路上一直在平复心神。
不行。
我还是不能认输。
如果进了冷宫,这一辈子想出来就难了。
小杯看这阵仗,迎上来:“娘娘。”
我突然一闪神,攥住小杯的手:“小杯,你去帮我查清楚,皇上今天会路过哪里,去哪里就寝?!”
小杯愣了一下,“是。”
我坐着喝茶,止住手指的慌乱与颤抖。
杯中的茶微荡。
我喝了一口。
咽下去。
茶是冷的,冰冷入肺。
没关系,我还有半天的时间,我来得及。
小杯回来的时候却待了一个人,何昭仪。
“姐姐我听说宫里出事了,你没事吧?”她的神色看起来很着急。
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看我,我有些感激她,道:“妹妹,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姐姐想干什么?”
我看着远处说:“我至今为止最大的错是没了皇上的宠爱,当时皇上若是肯为我争一句,我也不会就这样被打入冷宫。所以如今我要的就是皇上的回心转意。”
“可……”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看着她担忧地眼神,我拉住她的手:“妹妹,可否今日傍晚把皇上带到御花园去。”
一下午的时间,我已准备好。
傍晚时分。
远处的夕阳仿佛就悬浮在宫墙之上,在树枝微晃间凝注。白云如同薄纱,轻轻迎过去,被染成重重的红色,又迅疾把这映在身边。
残阳如血,
我在等着他们,我必须找到一个东西让他怀念,怀念起我们当初的情分。
十月份了。
落花和枯叶飘落在我身边,这秋天的黄昏。
日暮在树影间晃荡,我穿得单薄,跪在地上。面前有个被挖开的小坑,一个棕木色的小盒子安静地摆放,面前插了几柱香,把纸钱投入火盆中。
直到听到脚步停住的声音。
我继续静静地盯着盒子,仿若未觉。
很久。
“你在这干什么?”他才发问。
我还是不理,把身边的纸钱烧完了,才把盒子来,声音是空灵的:“我要把我的儿子带走。”
我能感觉到他神情微微一动。
我紧紧地搂住怀中的盒子,转身回头,神情怔住了:“他死的时候是一团血肉,我就把它装在这盒子里。没有人管他,你们都去看皇后娘娘了。我每天祭拜我的乔儿,乔儿,我甚至都给他取好了名字,无论是男是女都叫乔儿……”
他终于走到我身边。
我看向他,泪滑下来:“皇上,你还记得他吗?他落下来的时候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连形状都没有。你没有看他吧?你要不要看看他,你要不要看看他?”
我要打开盒子,他制住我的手。
目光里仿佛也有疼痛,声音低沉:“你这是何必?”
我擦了擦眼泪,笑道:“是啊,我这是何必。你自然可以有许多孩子,可我有的却只有这一个。我要去冷宫,我要把它也带走。我要天天看着他,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皇上看着我:“如果你真的在意我们的孩儿,那时候又为什么不说?”
“我以为皇上,皇上会知道,他是我们的孩儿啊。皇上那么高兴,还说要把放大镜送给他,我只是相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只是相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皇上突然抱住我。
盒子隔在我们中间,但我能感觉到他心在胸膛里沉稳的跳动,我回抱住他,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终于哭出来,不停地抽噎着,泪湿了他的衣襟。
稍久,我们分开,他帮我擦了擦眼泪,心疼地说:“别哭了。”
我“嗯”了一声。
他看了我许久,拉住我的手,声音郑重地说:“朕带你回去。”
我仰头看着他。
皇上捧住我的脸,目光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有许多难解,难以诉说的情愫:“朕带你回去,朕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会有许多孩儿。”
我怔住。
何昭仪本就跟皇上一起来,在原地看了许久,走近劝道:“姐姐,你就和皇上回去吧。皇上只有见着你才会开心。”
皇上笑起来,像是解开了一个很大的心结。
我刚被皇上拉出几步,何昭仪突然脚一滑,扑向我的盒子,手臂一撞。
“哎呀!”
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翻开。
何昭仪倒在地上爬起来内疚地说:“对不起,姐姐。”
皇上拉住我的手在逐渐冷,良久,松开。
我没勇气看他,
闭了闭眼睛千算万算,不如背后遭人一算。
我是失败得最彻底的那一个。
看人居然都没有看清楚。
盒子里面是空的。
☆、第 20 章
时间太紧了。
我孩儿的那团血肉早就无影无踪,这时候再去找也来不及。情急之下,便拿了个装人参的盒子代替,哪知竟就错了这一步。
也是我命该,我不怨。
小公公领着我和小杯到了一处偏离冷陋几乎置于破旧的小屋里。门咿呀一声打开,灰尘和霉气扑面而来。小公公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你们就在这里吧。”
我和小杯走进。
房内很小,几乎只有木床和木桌,木椅而已,俱是脏污得漆黑,连上面的茶壶都是破的。
“这里……我们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小杯有些质疑。
小公公把拂尘挥到一边,语气像是觉得小杯问的问题很可笑,不耐道:“就是这样的地方,爱住不住。我走了。”施施然远去。
“算了,小杯。”我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这个对我没什么。
我走到桌旁打量四周,本想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可看那桌子,顿觉得要是放上去了,我都要去洗包袱了。从桌下抽出椅子,椅子帕的一声,居然已是断了一条,虚支撑着的。
正在开窗透气的小杯回过头来。
我们俩相视一笑,今天只怕要打扫到晚上了。
散过这堆积已久的闷霉后,小杯打过水来开始擦桌子,我也把这脏兮兮的地扫扫。
大抵人生就是这么悲哀,你刚开始是什么地位,因你不甘奋力地爬上去,过程比别人艰难,摇摇欲坠。而你若一旦松懈,便立刻会坠回到比当初更为悲惨的境况。
这宫里的人都分三六九等。我即便胜了也只是个六等,败了却终究要败到最底处。
徐贵妃比我前一些打入冷宫,但她的境况比我好得多。她家中毕竟还有一个在朝为官的父亲。
整整打扫了一天。
连泼出去的脏水都有十几盆了。
我有些生疏了,加上流产后身子本来就不好,更觉腰酸背痛。
小杯把我的活抢过自己做。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她的母亲何嫂帮过我,我本是带她来宫里享福的,哪知现在到让她受苦了。
我问忙碌的小杯:“你怪我吗?”